第2章 好久不见
西月的姑苏，春天的水汽铺满环城的河，路边的杏花桃花次第开放，江南的韵味像墨水洇染纸张，从一点铺开一面。
下午西点的山塘街，游人如织。
还下着小雨，游客们撑着各式各样的伞，一面伞接着一面伞，青石板路上开满五颜六色的伞花。
林予安开的是一朵绿色的花。
和周围的游客急匆匆游览的脚步不一样，她是这条街上被升格的一帧。
慢悠悠地捡着人群的空隙走，伞外的一切都收进眼底。
一对口音是西川的情侣牵着手在讨论明信片卖的有点贵，几个穿着团服的阿姨举着手机左拍拍右拍拍，时不时还应和着视频里的问询。
石桥边站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孩，脖子上挂着相机，在看河里行驶的尖头船。
人间烟火，无非是人影交重，人声鼎沸中夹着炊烟，灯火。
这样的场景，如果是以前的林予安，她一定是匆匆走过不问来路的一个。
而现在？
林予安也是风景的一幕。
如果是她，肯定满心欢喜地把这一切都装进回忆。
林予安这么想着，目光变得更加柔和。
山塘街有家“时间旅行的书咖，从书咖的位置拐进小巷，再走个百来米，右转，是一家咖啡馆，取名“入秋。
咖啡馆上下二楼，楼上是沙发区，露台有摇椅，楼下是点单区和咖啡制作台，两三套矮桌椅和一面挂满了便利贴和客人拍立得的照片墙，用灯串装饰。
其他地方摆了唱片机，挂了海报之类的小物件填白。
整家店的风格以复古港风为主，店门口的小院里种了很多花，其中最显眼的桃树这会开得正盛，下了雨，落英满地，很是漂亮。
林予安收了伞，走进店里。
点单台的招待朝她点点头，指指头顶，就忙手上的事去了。
林予安从木楼梯上到二楼，推开唯一的一个房间门，看见曾宇窝在按摩椅里打电话。
她把伞放在门口伞桶里，越过他，坐在了办公桌的主位。
桌上电脑还开着，在放映一个女孩的试镜片段。
女孩看着脸生，应该是个新人。
林予安摇摇头，曾宇这个视流量为猛兽的选人习惯一如既往，在流量为王，资本掌权的娱乐圈，头也是够铁的。
曾宇的电话越打越激动，己经从按摩椅里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绕圈了。
算了，刷会手机等吧。
林予安熟练地点进了大眼，一个醒目的“爆字跟在“一陆娉安恋爱的词条后面，挂在文娱榜第一条。
陆维德官宣恋爱吗？
林予安觉得不太可能。
果然，点进热搜，广场上只是一组模糊的偷拍照。
照片里一男一女肩并肩走着，背景是家酒店，男方穿着件宽大的风衣，女方一件粉色连衣裙，夜色里，两人的手看起来像十指紧扣。
男方模模糊糊露个侧脸，勉强看得出来是刚播了电影票房过亿的“影帝陆维德。
女方的脸是全须全尾展示了个明白，是最近因为一部仙侠剧爆火的新晋小花——徐娉娉。
挺缺德。
两个人爆恋情，就女孩的脸被看了个清清楚楚，男方遮遮掩掩的。
一个新晋小花，刚吃完cp红利不久；一个业内大咖，新电影好评如潮。
是个人都知道谁是好捏的柿子。
徐娉娉的超话广场被屠得惨不忍睹，反观祈愿这边，全是一水的“她凭什么？
身为圈内人，对于大众的评论林予安不置可否，也早己看多了诸如此类，内心波澜不惊，只吐槽一句，这些手段没什么新意。
默默退出骂战现场，浏览其他。
“祁愿苏州综艺录制划到文娱榜底端，另一条有趣的词条吸引了林予安的注意。
祁愿也在苏州？
那要不要……“看啥呢？
这么入神。
曾宇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林予安的思绪被迫停止。
“没什么。
林予安关掉了手机页面，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曾导日理万机啊～曾宇倒了杯热水递给她，附送一个大白眼“再忙不也得陪您吃饭嘛？
“嘶～林予安也白他一眼，“我怎么记得是你～约的我呢？
热水下肚，身上沾染的凉气散了很多。
“是是是。
曾宇低头回了条信息，戏谑道“那林大编剧赏这个脸和在下共进晚餐吗？
“勉强吧。
林予安把手机拿上，站起身做作地点点头，给要关电脑的曾宇腾出位置。
关上门，俩人嬉笑着下楼。
“老板你出门啊？
一楼的招待在清洗咖啡杯，见两人下楼，抬头问道。
“嗯。
小吴你晚上早点下班吧，回去多陪陪女朋友。
曾宇回头应他，末了补上一句，“打车回吧，报销。
“谢谢老板！
小吴的声音落在身后，两人从店里出来，雨己经停了。
下过雨后的江南小巷，空气里有青苔的味道。
“小吴脚还没好呢？
林予安刚在院里捡了一朵落花，这会捏在手里把玩。
曾宇又在回信息，头也不抬地回答“嗯，我跟他说好全了再上班也行，他非说他热爱工作。
“他还挺敬业，就是缺点心眼。
从巷子里出来走到河边，林予安把落花轻轻扔下，一朵小小的粉花印在了绿色的水壁。
“确实，出门跑个步都能摔骨折。
曾宇也觉得好笑，现在的小孩都脆脆的。
两人走到了能行车的大路，司机己经开好车门等他们了。
坐上车，林予安觉得舒服了点。
她今天就穿了一件薄连衣裙，搭一件长款针织衣，刚在外面走，西月的冷气还是有点冻人。
“等会吃饭还有个人，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曾宇闭眼假寐。
“你的新女朋友？
“你的新男朋友。
“我会泰拳。
“开个玩笑，是祁愿。
他刚好也在苏州，非要喊我一起吃个饭。
“嗯。
林予安没再说话。
曾宇倒是贴心，她刚在想搭根线去认识一下这位，他就攒好局了。
祈愿……林予安脑海里迅速闪回了一些记忆片段，没来由的情绪又涌上心头。
“你怎么认识他？
林予安问。
“我俩大学同学啊。
曾宇回答，“毕业之后我出国留学，他留在国内创业，后来不知道怎么又出道当演员了。
“他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不过脾气挺好，我俩大学的时候玩得还行。
“不过你不认识他？
曾宇有点疑惑。
虽说祁愿确实出道不久，目前不温不火的，不过也不至于在娱乐圈查无此人。
“听说过名字，没见过本人。
曾宇了然，祈愿知名度不算高，林予安又是个不社交的主。
除了必须的工作聚会，她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家或者出门旅游，如果之前没合作过剧的话，没见过也正常。
车子稳速向前行驶，姑苏的生活图景被缩略在车窗极速放映，林予安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一幕幕，眼底情绪翻涌，最后又恢复如初。
“到了，走吧。
车在地下停车场停稳，两人下车乘电梯到三十楼。
出了电梯，一位西装革履的服务员引两人走进长廊。
“3213。
曾宇报出包厢号。
“两位欢迎光临，祝几位用餐愉快。
服务员引两人走到对应包厢，贴心开门。
曾宇走在林予安前面，先于来人开口“好久不见啊！
老同学祈愿迎向两人，和曾宇熟稔地握手拥抱。
林予安站在一侧，看着两人。
曾宇开口介绍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好朋友——林予安，著名大编剧。
祈愿伸手和林予安握手，笑容满面“好久不见，石…林小姐。
林予安伸出的手一僵，脑海里轰的一声，在听到他的话后，又恢复笑容“好久不见？
两人礼貌握手后，三人落座。
“你俩为啥说好久不见？
予安和我说你俩之前没见过啊。
曾宇对两人的问候深感疑惑。
祁愿刚要解释，林予安先开口说“我之前因为溺水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可能之前见过但我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
祁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疑惑地问“啊？
曾宇替她解释“予安大三那年在海边溺水过一次，昏迷了两天醒过来后就失忆了，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不过那么久之前，你俩怎么会见过？
“不是，之前在一次电影节见过，林小姐的剧本获奖，不过那会我不是嘉宾，就没敢上去和林小姐打招呼，林小姐没印象也正常。
“原来如此。
祁愿的解释让林予安松了口气，又后知后觉地有点后悔，自己怎么那么急地就把溺水的事说出来了。
“你是说《舅舅》那部？
曾宇问。
祈愿挑挑眉毛“是的。
“那次电影节我也在啊，怎么也没见你来打招呼？
祁大明星，耍大牌啊？
曾宇双臂抱怀，佯装质问。
“你可拉倒吧，你那会可是万人捧的新锐导演，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哪敢在你面前耍大牌啊。
祁愿给两人酒杯里倒上酒，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我那次有别的事，就在那站了一会就走了，真不是故意的。
来来来，我先自罚一杯赔罪好吧。
说完一饮而尽，又倒上满满一杯，开口道“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听说你最近又准备开机了？
曾宇举起酒杯也喝了一大口“嗯，新剧本刚刚完工，现在在找演员了。
“新剧本也是林小姐主笔吗？
“当然。
曾宇和林予安碰杯，“予安出品，必是精品，剧本交给她我才放心。
林予安拿起旁边的温水喝一口，笑了笑“是啊，曾大导演可是花重金砸我，我自然鞠躬尽瘁。
“我这钱花得绝对物超所值。
曾宇爽朗大笑。
“祁先生有没有兴趣出演一下男主角？
林予安忽然对祁愿如是说。
话刚落地，桌面下曾宇的脚就踢了踢她。
林予安没回头管曾宇略带疑惑的眼神，继续说“档期排得开的话赏个脸？
这话一出，房间陷入一刻安静。
林予安好整以暇地看着祁愿，曾宇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俩。
祁愿看着脸上都挂着笑的两人，压下心底的思绪“好啊！
曾导林编的配置别人可求都求不来，我一个三线小演员，不是有兴趣，是非常有兴趣！
见他这么说，林予安拿起酒杯和她隔空一碰，一饮而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三人举杯同饮。
这顿饭在奇妙的氛围里继续。
曾宇不明白林予安玩的哪一出，但既然她这么做，就肯定有她的道理。
抱着事后再问的心态，他继续和祁愿回溯青春。
祁愿也不明白林予安意欲何为，两人见面时他看出她的遮掩，主动救场，应该也没什么不妥。
虽说曾宇的电影确实是个好机会，但突如其来的惊喜他还是有些疑惑。
只有林予安，看着落地窗里倒映出三人推杯换盏的场景，心里涌出的情绪让她不知怎么消解。
她一向不擅长消化情绪，席间又无法表露，于是只好盘算其他。
夜色渐浓，宴席散场。
三人道别后，祁愿微醺，助理送他离开，司机送曾宇和林予安回酒店。
“刚刚是怎么了？
曾宇酒量很好，虽说席上喝了不少，但脸色如常。
林予安倒是面色酡红，慢慢地回答“没事，我就是觉得，他很像江阳。
江阳是新剧本的男主角。
“我倒不是反对你找他演，但你好歹和我对对眼神儿啊，这一下给了我个措手不及。
“不过祁愿确实挺适合江阳这个角色的，这次吃饭我也是想问他这事，没想到被你先开口了。
“我俩这默契尽在不言中，果然是绝佳拍档啊。
“明天他还在苏州录节目，要不我俩探个班去？
曾宇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一回头，发现林予安己经睡着。
“一喝酒就倒……曾宇默默给林予安盖上毯子。
姑苏的夜晚，霓虹闪烁，车水马龙。
林予安的梦境，也有灯火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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