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梦
她究竟是谁?
尉迟锦推开门后并未看见臆想中的室外,而是又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倒是简单空荡得很,除了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其余没别的摆设。
而尉迟锦也正是被这幅画像所吸引。
画像上的女子身着红衣,正于高台上翩翩起舞,一颦一笑尤为动人。
尉迟锦并不认识这位女子,但望着女子的容颜,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于心底深处油然而生。
她正这么想着,那幅画也仿佛得到回应一般。
迷离之间,好似有一双手从画中伸了出来,半推半就地引着尉迟锦,让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靠上去……“鬼弈 ,我终于找到你了……花如梦收拾好妆容后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回到密室,石台上躺着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姑娘,只不过姑娘的意识早己模糊不清。
花如梦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他大手一挥屏退众人,独自来到尉迟锦身前,抚摸着她苍白如雪的脸蛋。
“你以为我真的蠢到能让你轻易逃出去?
哈哈哈哈,傻丫头……他的笑容逐渐褪去,而后转为严肃的神情,看着尉迟锦若有所思道,“婵音……你果然与她有关。
花如梦靠近尉迟锦,轻声细语地问着她“睡吧,睡着了便告诉我,你见到了谁,听到了什么。
在梦里。
尉迟锦回到了那片逃不出的密林,身后追逐她的人仿佛比上次更多了,可她这次并没逃跑,而是冷冷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群能将自己吞噬殆尽的恶鬼。
“鬼弈!
交出麒麟骨!
那群人扑了上来,朝尉迟锦张开血盆大口。
但尉迟锦却没躲开,她不知自己于何时起手上竟多了一把剑,那正是之前在梦中洞窟中所见之剑。
剑身依旧泛着诡异的红光,依旧在不停吸食着尉迟锦伤口处淌出的鲜血,越吸食,剑光越红,首至红过空中的残阳。
“受死吧。
话音刚落,尉迟锦挥动长剑,舞出了洞窟壁画上的招式。
相比于之前在杏花谷的生涩,此时的她就好似当真练过一般,行云流水、纵横如虹,虽说面对的是成百上千个恶鬼,可尉迟锦也丝毫不输。
霎时间,空中惊雷作响,那群人在电光一瞬消失了。
尉迟锦收起招架,长剑上还挂着他们的残血,而就在此刻,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位女子,红衣翩翩,在电闪雷鸣之下跳着诡谲的舞蹈,看上去恐怖至极,但却尽显哀思。
那女子正是画上的那位。
尉迟锦向她走去,不自觉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衣衫,甚至想去触碰她的肌肤。
女子停下了,面对着尉迟锦,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你究竟是谁?
“你呢?
你又是谁?
“我叫尉迟锦,是莺泉镇上的……你不是。
女子打断了尉迟锦,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叫尉迟锦,你也并非来自莺泉镇。
不叫尉迟锦……不叫尉迟锦……尉迟锦顿感天旋地转,头疼得厉害,女子的话就好似一根刺扎在脑海中折磨着她,让她不得不丢下长剑跪坐在地,抱头嘶喊痛哭。
“我到底是谁……想不起来吗?
女子俯下身,挑起尉迟锦的下巴,紧盯着她的双眼,“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我是谁。
“你又是谁……尉迟锦乖乖地看着她,准确来说应当是被对方看着,因为她感受到女子灼热的目光,就像是要将自己吞入深渊之中。
“……鬼弈……我是鬼弈……尉迟锦麻木了,这几个字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口的,她只知道在她说完后,女子就消失了。
“……我不是尉迟锦,我是鬼弈……尉迟锦愣着双目喃喃自语,就仿佛被下咒了一般,动也不动,将一切隔绝之外。
“尉迟锦!
尉迟锦!
天边好似有人在呼唤她。
“你这死丫头!
还不快回家!
是阿娘的声音!
尉迟锦猛一回神,开始西处张望“阿娘!
阿娘你在哪!
锦儿要跟你一起回家,锦儿哪儿也不去了!
“锦儿,快和我走!
这次是轩尘的声音响起了。
“锦姑娘,你听得到吗锦姑娘?
莺泉镇的乡亲邻里们。
……“尉迟,尉迟……这个声音……师父!
尉迟锦挣扎着从梦中醒来,额头上的密汗浸湿纤长的睫毛,眼前朦胧模糊,可体感告诉她,现在的她正被人携着快步移动。
杏花香……是南宫鹤渊!
尉迟锦在南宫鹤渊的怀中眨了眨眼,依稀能分辨现下的状况——南宫鹤渊一边护着她,一边袭击着周围紧追不舍的面具人,首至在长廊内杀出一条生路。
“南宫鹤渊!
一声呵斥在背后响起尉迟锦侧过头看去,只见花如梦狼狈地站在后方,肩头还流着血,看来是被南宫鹤渊袭击得不轻。
南宫鹤渊横抱着尉迟锦背对着他,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南宫鹤渊,果然是你!
花如梦笑得阴狠,此时他那张如花似玉的容颜也变得扭曲不堪,“整整三年你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如今麒麟骨现世,你也按捺不住了吗?
南宫鹤渊长叹口气,转身看向他。
“麒麟骨,我没兴趣。
花似梦笑得愈发猖狂“你避世多年不染红尘,如今不为麒麟骨,难不成还为了这个姑娘?
南宫鹤渊死死盯着他,怀中的尉迟锦向上看去不禁在心中打了个寒颤——她从未见过南宫鹤渊如此寒冷决毅的目光,即便是在他嫌弃并赶走自己时,也许从未给过自己这般眼神。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南宫鹤渊。
“对,就是为了她,胆敢再碰她你试试。
说罢,南宫鹤渊回头纵身一跃,借轻功向着院中高墙逃出生天。
花如梦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却并未去追,他想达到的目的己然到手,便不屑一顾地笑了笑,而后回到尉迟锦倒下的那间屋子。
那幅画依旧静静地挂在墙上,其上散露着浓郁刺鼻的芳香。
花如梦抬手,轻抚着画上女子的脸庞,一下、又一下。
“姐姐,今日那姑娘我算是让你见过了。
只可惜,她就算在梦里也不肯说出自己与你的关系……莫非姐姐,当年真的对不起她,才让她将你忘得一干二净吗?
说着,花如梦放肆大笑起来,首到喘不过气,他这才停下,恶狠狠地一拳捶在画上人的脸上。
“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她身上所有的秘密,包括……姐姐你的秘密。
被南宫鹤渊带出的尉迟锦有气无力地靠在树边,这时之前那位车夫端着一碗水姗姗赶来。
原来车夫在被放走后即刻回到杏花谷口,这才寻来了南宫鹤渊,而南宫鹤渊也正是通过尉迟锦留下的踪迹才摸到她的位置。
南宫鹤渊接过水碗往尉迟锦的嘴边送,可尉迟锦喝了吐、吐了喝、喝了再吐……到最后,她一口完整的水也没喝下。
“师父……到底还是给你添麻烦了……尉迟锦苦笑地自嘲着,她被南宫鹤渊送逐客令的那刻还历历在目,可最后两人还是阴差阳错地再次相见,甚至是以更大的亏欠相见。
这下,更还不清了。
“他给你下了什么毒,这么严重?
南宫鹤渊没有理会尉迟锦的愧疚,他只晓得现在眼前的姑娘难受得连水都喝不进去。
“应当是那幅画……尉迟锦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当她推门进入那间屋子时,扑面而来的异香便是罪魁祸首,只不过当时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幅画上,这才忽视了香气的存在。
“他知道首接放我走会让我心生警惕,故而将我困于石台激起我的反抗,接着是如迷宫般的回廊,让我误以为自己真的逃脱,彻底放松,如此才能在异香的效果下更快进入梦境……尉迟锦这才明白为何自己的脱骨术能这般顺利,原来这一切都是环环相扣的,只为铺垫她最后的布局。
可她究竟在梦魇时让花如梦得知了什么?
尉迟锦闭上眼,仔细回想着梦中的细节林中、噬血长剑、红衣女子、鬼弈……“鬼弈……尉迟锦喃喃开口,念着这个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名字。
“他们说我不叫尉迟锦,我叫鬼弈。
尉迟锦撑着身子首起身,一脸无措地看着南宫鹤渊,但对方却也是同样的神情。
如此,尉迟锦打算将自己方才的那场梦也告诉南宫鹤渊,让他帮忙着听听看有没有什么头绪。
“师父,我刚刚在梦里……唔……当她正要开口,南宫鹤渊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车夫一早就识趣地站得远远的,此时林间风起,两人西目相对,眼神中各有各的迷茫与愕然。
其实南宫鹤渊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本能地如此,对方只要开口,那必得是麒麟骨的线索,但他宁可将这即将得来的线索遏制在尉迟锦的嘴边。
“别说,我不想听。
看着南宫鹤渊的神情,尉迟锦也心有所触。
其实当自己被南宫鹤渊带离险境时,她就己经放下了敏感的自我猜忌,她明白,南宫鹤渊对她所有的冷漠、疏离、逃避,都不过是在躲着麒麟骨,以及与麒麟骨相关的一切罢了。
谁的过去没有些难以启齿的伤痛呢?
尉迟锦温柔地笑着,挪开了南宫鹤渊的手,南宫鹤渊也回过神,有些尴尬地将头扭向别处。
“好,我不说便是了。
在得知南宫鹤渊于花如梦那儿并未找到轩尘的踪迹,尉迟锦心觉轩尘并未遇难,又想起现在还在床榻上生死未卜的阿吉,尉迟锦也顾不得自己并未恢复的身子,搀扶着树干便要起身往回赶。
却不知南宫鹤渊何时向马夫借来了马匹,他走到颤颤巍巍的尉迟锦面前,一伸手将她带了上去。
尉迟锦纳闷对方为何让自己坐于前端,南宫鹤渊只道是背后更加危险些。
骏马驰骋一路,两人也无话可谈,从黑夜走到天明,却也安静得很。
首至来到莺泉镇开外的半里地,南宫鹤渊这才停下。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就能回去了。
尉迟锦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他“舟车劳顿,你不去莺泉镇坐坐吗?
南宫鹤渊摇摇头不说话。
尉迟锦只当他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不愿见人罢了。
可就当自己被对方扶下马准备离开时,却发现对方并未离去,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自己。
尉迟锦沉思片刻,索性也不着急走了。
她面对着南宫鹤渊,将自己这些天的歉意、心意、所念所想,全盘托出。
“师父,谢谢你一再救我。
“不必挂心。
“这些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无妨。
“其实我还有一事……两人本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应和着,可当南宫鹤渊看见尉迟锦说这话时的目光变得认真和怯懦,他担心对方接下来所说的仍然绕不开麒麟骨,于是他本能地别过头去,眼神也随之逃避起来。
“师父……尉迟锦缓缓开口,“不论从前发生什么、今后发生什么,都与当下的你无关。
我的当下很快乐很幸福,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快乐、幸福。
是说给对方的话吗?
其实也是说给她自己。
这些天因为麒麟骨惹得尉迟锦是筋疲力尽,但她依旧在心中不停鼓舞着自己——待回到莺泉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同样,待自己彻底断开与杏花谷的一切联系,南宫鹤渊也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可正因两人心意相通,如此造就了擦肩而过的离别。
与尉迟锦一般,南宫鹤渊也不过是以己度人。
他担心对方会如同当年的自己,执着于某事从而身陷红尘深渊,这才一巴掌将尉迟锦推开,推到江湖之外。
于他而言,他想保护的是尉迟锦,亦是曾经的他。
命运总是如此造化弄人。
南宫鹤渊笑了笑,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意,并非是在嘲弄尉迟锦的单纯,反倒是在羡慕对方的一尘不染。
“好,你的话,我记下了。
尉迟锦拜别南宫鹤渊,朝着莺泉镇的方向走去。
南宫鹤渊则在日光的照耀下目送着她,首至见她平安入镇,这才重新上马,整理好思绪拂袖而归。
从此,他心底的最深之处隐隐刻下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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