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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再梦全局

柯元华; 编;溢滨 著

女频言情连载

喜滋滋同伴南方行苦怜怜独继林家香一月多来,宝钗享受着蜜月的愉悦,几乎忘却了去江南的事。今日趁金玉不在,把那件尚未缝完的衣服缝缝好。此时她想:本来定在中秋节动身的,自从金玉闯进心扉后,把这打算搁在脑后,目前正处两难之中:如果不去江南,因儿子错判而造成冤枉莺儿的事,始终牵挂心上,况且已经答应李纨了,不去也不合情理;如果要去苏州,怎舍得离开金玉呢?现在觉得他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此事如何处理?只好等晚上金玉回来,与他商量后再作定夺。金玉傍晚回来后,宝钗轻声问:“早上看你紧张兮兮的,定有什么要事?我不好意思管你大男人的事,能否告诉我?”“有一件心事,想说而未说。”金玉低声道。“什么心事,只要可以说的,你就说吧,或许可帮你分忧。”宝钗关心地说。...

主角:金玉吴金玉   更新:2025-05-03 19: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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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金玉吴金玉的女频言情小说《红楼再梦全局》,由网络作家“柯元华; 编;溢滨”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喜滋滋同伴南方行苦怜怜独继林家香一月多来,宝钗享受着蜜月的愉悦,几乎忘却了去江南的事。今日趁金玉不在,把那件尚未缝完的衣服缝缝好。此时她想:本来定在中秋节动身的,自从金玉闯进心扉后,把这打算搁在脑后,目前正处两难之中:如果不去江南,因儿子错判而造成冤枉莺儿的事,始终牵挂心上,况且已经答应李纨了,不去也不合情理;如果要去苏州,怎舍得离开金玉呢?现在觉得他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此事如何处理?只好等晚上金玉回来,与他商量后再作定夺。金玉傍晚回来后,宝钗轻声问:“早上看你紧张兮兮的,定有什么要事?我不好意思管你大男人的事,能否告诉我?”“有一件心事,想说而未说。”金玉低声道。“什么心事,只要可以说的,你就说吧,或许可帮你分忧。”宝钗关心地说。...

《红楼再梦全局》精彩片段


喜滋滋同伴南方行
苦怜怜独继林家香
一月多来,宝钗享受着蜜月的愉悦,几乎忘却了去江南的事。今日趁金玉不在,把那件尚未缝完的衣服缝缝好。此时她想:本来定在中秋节动身的,自从金玉闯进心扉后,把这打算搁在脑后,目前正处两难之中:如果不去江南,因儿子错判而造成冤枉莺儿的事,始终牵挂心上,况且已经答应李纨了,不去也不合情理;如果要去苏州,怎舍得离开金玉呢?现在觉得他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此事如何处理?只好等晚上金玉回来,与他商量后再作定夺。
金玉傍晚回来后,宝钗轻声问:“早上看你紧张兮兮的,定有什么要事?我不好意思管你大男人的事,能否告诉我?”
“有一件心事,想说而未说。”金玉低声道。
“什么心事,只要可以说的,你就说吧,或许可帮你分忧。”宝钗关心地说。
“去年中秋节,曾经给父母留下诺言,要在今年秋季回去一次。”金玉为难地说。
“这是应该的,那你就准备好了,有什么可为难的?”宝钗暗中惊喜。
“因为我舍不得离开你,哪怕是一天!”金玉真心地说。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宝钗高兴地问。
“走与不走未定。”金玉吞吞吐吐说。
“为什么?大男人做事应该当机立断。”宝钗鼓励道。
“说句实话,舍不得离开你。”金玉再次表示。
“我和你一起去是否可以?你乐意吗?”宝钗咯咯发笑。
“那太好了,求之不得,非常乐意。只是辛苦你了!”金玉惊喜地说。
“在家从父,出家从夫哟!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宝钗开玩笑道。
“有这样的好媳妇,是我吴家的福分,称幸也来不及。”金玉打心里说。
“不要说恭维的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宝钗认真地问。
“听你的,最好是本月份。”金玉诚恳语气。
“就定八月十五走,可以吗?”宝钗商量口吻。
“来得及吗?我只怕你来不及。”金玉说。
“做事应该是说干就干,说走就走,我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宝钗干脆地说。
“我明天就把店里的事处理好、交代清楚。”金玉表示。
“我相信你这几天能处理好的,可要作长期安排、长远打算。”宝钗提醒道。
“这我知道,打算多长?还要我为你做点什么?”金玉热忱地说。
“到那边再看吧!我已经有了准备,没有什么紧要的了。”宝钗明确地说。
“你已经做了准备!你哪里知道我要走呢?”金玉不解地问。
“我早有打算的,正想与你商量。”接着宝钗将李纨来信及儿子在吴江做县官等情况作了简要叙述后,说,“所以说早就有了准备,也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缺少什么?”金玉急着问。
“就是缺少一个同伴。苦苦考虑着这事,本来想与你商量,只是不便开口。今天咱俩心想到一起,事碰到一块,真是巧合!”宝钗很是兴奋。
金玉听宝钗如此一说,更是激动非常,说:“天底下有这样巧合的事,那就这样定了吧!”
“行!八月十五是中秋节,就定这一天了。”宝钗说。
八月十五,天空晴朗,秋高气爽。他俩本想在家中好好地对酒当歌,因为急着起程江南,时间紧迫,只好把迎中秋、赏明月活动备办在途中了。
天刚放亮,他俩起床。金玉便到街上叫搬运挑夫,不一会儿,雇来了两辆马车,脚夫们很快把行李搬上了车;今天宝钗做了精心打扮,虽然脸上淡妆轻抹,却注重了细节和搭配,比往常愈发光彩:头上梳着丹凤朝阳发髻,插上镶绿翡翠金钗,耳朵挂起嵌绿宝石金耳环,添加了富丽与贵气,身上穿着刚刚缝好的淡绿色旗袍,显得典雅明妍、端庄素娴。关门上锁后,她与金玉各提一只手提箱,同上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装载东西,速速向码头驶去。
到码头,一艘中等航船已经在等候了。脚夫与艄公们迅速把行李搬上船后,金玉携着宝钗的手,小心翼翼地踏过了跳板。
这艘船是金玉租来专为他俩送航的,船上只有艄公夫妇两人。船中有四个主舱:前舱放有一张小方桌和四条椅子,桌上设有一把茶壶及多只茶杯;第二舱是客人的卧室,室内整理得还算清洁,宝钗只把床单和被子换上自己的,其他照样没动;行李放第三舱;第四舱为艄公的卧房,灶间在后面。
安排就绪后,艄公起锚收缆、拉绳扬帆,船妇在后把舵,船缓缓地起航。
这天,空中彩云飘游,迎面秋风爽心,轻舟悠然游哉地顺风向前。久居深闺的宝钗,感到一切新奇,神情欣愉地站在船头上,舒展身胸,远眺沿途山水景色,领略大自然的烂漫风光。金玉也在船头兴致勃勃地指南点北。突然她感觉一阵头晕,腿软脚轻,金玉急忙抱扶。待扶到床上,她便来个倒肠翻肚,把舱内吐得一塌糊涂。金玉和船妇慌忙清洗。金玉知道她是初次乘船和昨夜没有睡好而致晕船,不会有大碍,还是关切地问:“没事吗?”
“这是晕船,是常见现象,尤其是女人为多,没事的。”船妇说。
不一会儿,宝钗便睡去了,并很快进入了梦乡:她只见在往南方的路上,迎面蹒跚走来黛玉和香菱,急忙迎上前,招呼说:“林妹妹、菱妹子,你俩好!”
“宝姐姐好!”黛玉、香菱异口同声地说。
“什么风把你俩吹来的?怎么在这里相遇?”宝钗问。
“是来迎接你的,我代表父母表示十分感谢!感谢你先到我家。”黛玉说。
“这是应该的,同时也去看看雪雁。”宝钗说。
“我知道。你替我和我父母向雪雁致谢!并托你给她寻个如意郎君。”黛玉说。
“我会的。很长时间不见了,林妹妹,看你身子好多了,越发地漂亮了!”宝钗说。
“谢谢!我们仍在离恨天,生活清闲,整天写诗作歌,觉得平淡无味。没有民间那样男女一起热烈无比、激情澎湃的光景。”黛玉说。
“你遇见过宝玉吗?他在做什么?”宝钗问。
“很少见到他,他仍在做他的和尚,终日跟那个癞和尚、拐道人疯疯癫癫的。”黛玉说。
“菱妹子,不不不,应该称你菱嫂子!自从你出贾府后,音信全无,怎么与林妹妹在一起?难道是……”宝钗问。
“我身怀有孕后,就到老家苏州靠捡破烂度日,日子过得十分悲凉,在草棚里生下了儿子……”香菱含泪说。
“你有儿子了?现在何处?”宝钗感兴趣地问。
“不仅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呢!女儿生下后,便魂归离恨天了。姑姑,我的子女拜托你了!”香菱说后就与黛玉拱拱手告辞了。宝钗还想要与她俩多说几句,急忙喊“林妹妹!菱妹子!”
守候在旁边的金玉见她说梦话,忙唤醒了她,递上凉开水,说:“你在讲梦话,哪来的林妹妹?”
“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这时船妇已经叫开饭了,宝钗未说出梦中之事。一觉睡后,她精神基本恢复如初。下午,再不敢站在船头了,只坐在前舱观望沿途景色。不觉夕阳西下,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皎洁的月光照得大地和河川如同白昼,船至永定桥畔抛锚收帆。金玉早已做好中秋赏月的准备,从舱内拿来东北苹果、山东大枣、天津鸭梨和江南菱角等果品,宝钗端来金陵月饼、燕京蛋糕及其他糖果糕点,还有两瓶葡萄美酒,请来艄公夫妇共赏同饮。四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金玉兴奋地说:“今宵是月圆之夜,在皎洁的月光下吟诗作歌多好啊!”
宝钗站起来干完这盅酒后,说:“你的提议不错,我赞同,谁先来?”
“就请你先来吧!”金玉说。
“也好,你说唱什么?是词还是曲?”宝钗说。
“由你喜欢,你想唱啥就唱啥呗!”金玉说。
“先来一支曲牌好吧?”宝钗说。
她长期锁在深闺,第一次在船上赏中秋月色,与情夫同船观夜空美景,心中好不惬意,荡漾起澎湃波澜,声情饱满地唱起《鹦鹉曲》:
中秋傍晚舟内住。永定桥畔问船父。碧波涟漪浪拍面,疑是微微细雨!艄公询我何处来?伴夫郎江南去。赏月观景酒浓时,太湖湖岸是归处。
宝钗在唱时,金玉和船家夫妇已用二胡、琵琶和响器伴奏了。她唱得尽善尽美,他们三人配得有板有眼,四人都感觉非常愉悦。
宝钗唱完后说:“《鹦鹉曲》是一支著名的曲子,奏这支曲子难度较大,你们奏得这样完美无缺。它的第一个‘父’字便很难下语,如‘去’、‘我’字必须上声。你们都会这个,真了不起!”
“这些乐器民间多数人都会的,这是下里巴人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少了些。”船家这样一说,宝钗方知普通百姓中也有诸多有识懂艺之士。
接下来轮到金玉唱。他说:“我想唱的你已经唱了,一时想不起好句子来,只好随便哼两句。我唱的也是曲牌,叫《花好月圆》:
中秋望明月,欣赏在客船。四十逢知己,满月贺团圆。难得共舟渡,修来同枕眠。顺风江南行,轻舟缓向前。秋高,晚霞染山川。相爱,金玉结良缘!”
船上度中秋,水中邀明月,有声有色,别有风致,他们都非常开心尽兴,至半夜才歇息。
轻舟仍日驶夜泊,经过十几天的顺风航行,快到江南了。宝钗看见此处十分繁华,又见江水滔滔,知是已到大江了,就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是长江吗?”
金玉看了看后,说:“怎么不在运河埠头,却到瓜洲来了。”
“瓜洲就瓜洲呗!金玉,前面是什么地方?”宝钗手指南方说。
“是江南镇江府。”金玉说。
“金山寺就在镇江府,对吗?”宝钗说。
“不错,我们在这里隐约可以看到金山寺了。”金玉说。
“可恶的法海,可恨的许仙。”宝钗触景生情,沉默思忖:法海骗了许仙,使白素贞身受塔下之苦。我的命运也和白素贞相仿,和尚骗走了宝玉,使我吃了二十年的苦。白娘子疯狂地爱上这个不仁不义的负心汉,为他付出了全部的爱,付出了生命的一切:不惜牺牲千年道行,舍生入死峨眉盗仙草,赴汤蹈火水没金山寺,还为他生儿育子,不但没有得到一点酬报,反而招来杀身之祸。宝钗叹了一口气,对金玉说:“你说许仙可恨不可恨?”
金玉知道她的遭遇与白素贞有点相似,都是和尚所致,故此有感而发,同时也明白她有意借题发挥,于是说:“最主要的是许仙缺乏对白娘子的信任和忠贞,没有患难与共、肝胆相照和忘我奉献精神。你说对吗?”
“回答得还不错,我大体同意你的看法。”宝钗比较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再借题发挥问,“当年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也在这里吗?”
“这里是瓜洲地方,想必就在这一带吧!”金玉说。
“可惜啊!杜十娘死得可惜!”宝钗接下试探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哦!白素贞爱许仙,杜十娘爱李甲,谁知命送心爱人之手。有谁知道哪个男人可靠?你说呢?”
“许仙与李甲有共同点,也有不同处。”金玉作了分析说,“其共同点是自私自利,对爱情没有忠贞不渝。但他俩有着本质的区别:许仙是无知而受骗上当;而李甲是流氓,是嫖客,是不仁不义的小人,所以把十娘当作商品来出卖,真是可恶!”
“杜十娘看错了人,我有没有看错呢?”宝钗又试探道。
“这种小人不值一提,连爱人都会卖掉,成为人人唾骂的小人。”金玉理解她的用意,接着说,“但要看到大多数是好人,你可知道古有梁鸿与孟光、梁山伯与祝英台,成为千古佳话。”
“你可不要把我卖掉哟。”宝钗开玩笑道。
“怎么会呢!我绝不是李甲这类人。”金玉认真地说。
“当然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宝钗说。
说着,船已到瓜洲码头,突然宝钗情绪低落。金玉看她低头不语,知是定有什么心事,于是问:“你在想什么?一路上都很高兴,怎么突然间发起呆来?”
“有件事,心里疙瘩着,总想不出万全之策来。”宝钗郑重其事地说。
“看你心情沉重的样子,说出来,我们商量商量,共同想个法子。”金玉关心地说。
“我是结过婚的人,儿子也长大了。”宝钗叹了口气说。
“这我知道,我也是结过婚的人。”金玉说。
“怎么面对儿子和大嫂他们?今天又如何面对雪雁呢?”宝钗愁容不展地说。
“就大大方方地结婚,堂堂正正地生活,这是上策。”金玉明确表示。
“讲得倒轻松,做起来难啊!还有中策呢?”宝钗思量着说。
“你怕有失身份?”金玉问。
“身份何用?我只求自由自在地生活。”宝钗真心地说。
“是怕世俗偏见?”金玉再问。
“是哟。怕儿子接受不了,怕李纨她们反对。”宝钗如实说。
“你看咋办?”金玉又问。
“我想暂不公开,等待时机。”宝钗摇了摇头说。
“下策下策!这是下策!下策不可取!”金玉道。
此时,船已靠岸了,脚夫们开始搬运行李,催他俩上岸,讨论自然暂停。金玉挽扶着宝钗的手,慢慢地走过跳板。上岸后,他俩也租了两辆马车,一辆放行李,一辆同乘,直向扬州琼花街林探花府驶去。
宝钗这次路过扬州的目的,一是参拜姑父母及林妹妹的神位,二是看望忠心守孝二十年的雪雁。
林黛玉祖籍苏州,其父林如海一直在扬州为官,所以在这里建有官邸。林如海和贾敏先后病故在维扬,且都丧葬于此地。当年黛玉的灵柩运抵苏州时,无从着落,也就转移到扬州,安放在其父母旁边。
雪雁是黛玉的小丫鬟,扬州人氏,从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七八岁就到林府做丫头。当年黛玉与贾雨村进京时便带十岁的她和四十岁的嬷嬷,所以说雪雁也是林姑娘最贴身的丫鬟。黛玉亡故之后,接着贾府被抄,丫头、佣人遣散。雪雁十分内疚,曾想了却此生、随林姑娘而去,但想想林府无血脉传承,就毅然来为林姑娘尽孝。她带上十五两银子,走了半年时间,来到苏州找寻林姑娘老家,找了半月,始终没有找到。后来听人说林姑娘的灵柩已移至扬州了,她又寻到维扬,为林家守孝,把持香火,至今已是二十一个年头了。
雪雁的忠孝义举传到贾府,传到宝钗耳朵里,人人对她十分敬佩。因此宝钗路过扬州,祭拜亡灵和看望雪雁,是在情理之中。
宝钗与金玉坐在车内,看不清这大都会的光景,但也感觉到扬州城区的繁闹。马车很快在林府大门前停下,他俩下车。金玉忙安排将行李搬下后,便叫开门。
宝钗看见大门最高处尚有“探花府”三个大字,稍下点条石上镂刻着“紫气东来”,两边石框上雕有楹联一副:
四海升平旭日辉煌暄府第,三阳开泰皇恩浩荡泽门庭
虽然门庭冷清,油漆驳落,光泽褪色,可是宏伟的气派犹存,可见当年曾经显赫一时。
正在屋里纳鞋底的雪雁,猛听到外面有急促的叫门声,忙停针线,慌慌张张地跑来,应道:“是谁啊!什么事?”
“我是京城来的薛宝钗呀!你是雪雁吗?”
雪雁一下子就听出是宝二奶奶的声音了,激动得了不得,慌忙打开大门,看到宝钗,迟疑片刻,遂飞跑过去,扑倒在她的怀里,泪如泉涌,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宝钗也是一样,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嘀嘀嗒嗒地淌在雪雁的脸面上。
二十年来,雪雁孤苦一人守候这个家,从来没有亲人看望过她。今天天降贵客,做梦也没有想到荣国府的主人突然降临,其激动心情可想而知。金玉张罗着把东西搬进去了。
他把行李放在庭院内,车夫们拿了工钱都走了,只等雪雁来安排。雪雁关上大门回过头来,见着一个男子还在整理东西,再看此人相貌堂堂,很像宝玉,猜测定是宝二奶奶的什么人了。她不好意思地问:“宝二太太,这……”
“这这……这是我的朋友。”看到宝钗脸色绯红,一副羞羞答答的样子,雪雁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宝钗不顾行李和金玉,忙倒水盥洗后,就到姑父母及林妹妹灵牌前,摆上事前准备好了从京城带来的糖果糕点,点烛焚香,双膝跪地,磕头便拜。此时的她心情十分悲怅、激动,泪如雨下,补读祭文:
……维太平不易之元,逢无可奈何之日,遇大厦将倾之时,勿闻潇湘悲泣之声,知翠玉殒落、玉女仙逝!呜呼哀哉,悲哉痛哉!天苍苍兮,乘黄鹤仙游梦境耶;地茫茫兮,驾祥云上琼台做客耶……
一别金陵二十秋,宝钗日夜珠泪流。
他人说我金巢占,自喝黄连苦水呕。
几夜夫妻何所乐?半生养子白花头。
红楼屋倒离人散,贾府房空成犯囚。
去世林君仙境住,在生蘅芜反忧愁。
千年陋俗应当改,旷代裙钗竞自由。
二十多年未曾见面,今天相见,要说的话自然很多,想了解的情况需有头绪。还是先从雪雁说起:雪雁到林府后,二十年如一日,主要是祭奠亡灵,继承林家香火,逢年过节,烧香点烛。说来也怪,她似乎沾着了林姑娘灵性,不仅能作词赋诗,还晓事明理、练达人情。她的生活全靠自己双手,替人纳鞋底、缝褂子,赚点工钱来维持生计。由于生活清苦孤寂,身子自然虚弱,经常感觉腰腿痛,近来发现头晕等症。宝钗听了颇感同情,接着问:“你来这里时她家就没人吗?”
“有一个老管家,那年刚好八十岁,可是他抱病在床。”雪雁说。
“有谁来照料他呢?”宝钗问。
“我来时他病入膏肓,正在要水喝,他总算还有点福分,能撑到我来。”雪雁说。
“他有柴米油盐吗?”宝钗关切地问。
“家中无米无柴,早已断炊,可以说好长时间没吃的了。”雪雁说得泪如雨下。
“以后呢?”宝钗问。
“我身边剩有三两银子,立即上街,买来五升米、一斤盐、一捆柴,煮粥汤给他吃,这样老人慢慢好起来了。”雪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说,“靠我仅有的三两银子,两个人吃饭,尽管我们省吃俭用,三个月后,再无法生活下去了。老人看出我的艰难,在那北风呼呼的夜晚,他有气无力地说:‘小雁子,有你来,我放心了,林府的香火有人烧了,你是好人,以后定有好结果的呀!难为你了,又要你苦半辈子。我走了!’说后老人就与世长辞了。”


《红楼梦》是中华灿烂文化的一颗明珠,它穿越时空,跨过疆域,折射出无比绚丽的光彩。为了使其更加璀璨、更富内涵、更具生机,续作《红楼再梦》一卷,以飨读者。
《红楼梦》续集,可谓是版本繁多、异彩纷呈,除了通常见到的“程高本”由高鹗续补曹雪芹八十回为一百二十回外,还有诸多其他续补本及“程高本”的续本等,但不外乎继续演绎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本书独辟蹊径,叙述黛玉香消、宝玉出家的二十年后,由薛宝钗、李纨担纲的“红楼遗钗”,翼护抚育新一代成长而呕心沥血、克难负重、扬善抑恶、不息追“梦”的“新梦”,由前辈重逢、新人聚首引出的恩怨情仇的情节,并从多个角度贯穿了“红楼倾覆”之后,荣府众人“飞鸟各投林”的悲欢离合的片段。这里有儿女情长的纠葛,有官商侠匪的较劲,有热火朝天、流光溢彩的祥和镜头,有刀光剑影、尔虞我诈的激烈场面,使传统观念和世俗规制,在时代发展的洪流中,在个性解放的抗争中,表现出腐朽、残酷和没落,使叛逆的“红楼精神”得以传承和弘扬。
本书以“程高本”为原著蓝本。虽然后人对高先生的后四十回持有不同看法,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作为文艺作品,本书特意回避无谓的争论和相互否定的偏见,既不拘泥于对人物原型及细枝末节的对应考证,也不毫无依据地“天方夜谭”,使全书既着眼于昨天的历史,又联系当今的现实;既有真实生活的记录,又有艺术夸张的描述;既忠于借鉴原著,又予以创新发展;既有“梦”的延续,又有“醒”的感悟。
为了营造“再梦”氛围,本书设计了“玄虚梦境”作为故事的冥冥间依托,虽然以写实的手法说人、叙事、述物、写景、抒情,但把偶然的巧合、人的美好愿望,通过玄虚梦幻预知未来、指示因果加以衔接和寄托,以渲染全书的意境,烘托主题。
在时间的切换上,本书的历史背景明确到曹先生所处的时代,即清乾隆年间、我国封建社会晚期;语言上,既遵循当代表达和阅读习惯,又注意特定的时代和地域特点,在装饰、宅居、饮食、风俗习惯和生活环境等方面,尽可能接近于那个时期的特征;空间上大为拓展,把荣国府定位至京城,以还原故事真实发生地,将人物大部分活动范围扩大到长江三角洲的苏、扬、宁、杭、绍、台等地,使时代演进与人物聚散相吻合。
本书在主旨和脉络方面,以《红楼梦》“十二曲”之《晚韶华》为依据,围绕印证《好了歌》及注释的预示为线索,展开处于清王朝鼎盛时期的社会历史背景,展现传统女性渴望冲破世俗桎梏束缚、争取自由幸福的思想情怀和生活画卷,展示从民间到官场、从百姓到皇上的各式人物造型、主人公悲剧命运和意识形态特征,既给纷繁红尘以“空”的诠释,又赋予渺渺人生以“实”的涵义,从而揭示人类特定发展阶段社会制度的本质。曹先生在李纨判词中写道:“画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由此可见,贾兰定然“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官为六部九卿之上,李纨才有此殊荣,这也是“红楼”所以能有“再梦”的理由和线索;有“兰”还须有“桂”,贾桂是宝玉的“遗腹子”,虽然有明显的人格缺陷,但聪明过人、才学超群、志存高远、仕途得意。在贾府大厦“倾覆”之后,出现其后人的“兴盛”现象,应是不违“红楼轨迹”,符合事物发展变化规律的。当然“红楼”后人的传奇也好,兴旺也罢,只不过是“崩盘”后的一次“触底反弹”,是“红楼”,也是封建制度的“回光返照”而已,使祸福相依、自然轮回的观点再次得到佐证。《好了歌》及注释是“红楼”的灵魂,是作者的世界观和“总论点”。“可知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要了。”纵观“红楼”、无不“好”尽“了”至、乐极生悲。而本书的《了好歌》,赋予了“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要了”的新内涵,道出事物因果关系,崇尚道义德性、与人为善。如果说《红楼梦》是消极抗争的话,《红楼再梦》则是积极地应对。这正是本书对人生的积极态度和人类未来的美好憧憬,也是在二百多年后的社会背景下今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道德观。
本书用一定的笔墨叙写官场事态,将《新护官符》《新廉污吏赋》推荐为做官从政的借鉴和准则,竭力歌颂贾兰、周进等忧国忧民、清正廉明、大公无私的清官廉吏,抨击贾怀、符培等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以“官场宝鉴”寄托对清廉的企盼,宣泄对腐败的痛恶,并通过忠奸善恶的较量和消长,进而揭示封建制度必然走向消亡的社会发展规律。
本书主人公之一的薛宝钗,原是传统观念的信奉者和传承者,从亲身经历中,深刻地感悟到旧世俗如洪水猛兽,吞噬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自己也成为活生生的受害者,因此不甘附庸,变为叛逆者,成了领头人。但只因“规制使然”,又缺乏抗争的勇气,任凭她禀赋卓异、人情练达、乐善好施,仍以命丧黄泉路、香消玉殒而告终。
李纨为人厚道,生性内敛,心地善良,品格高尚,是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和忠贞烈女,必然是传统制度的继承者和守护者,同时又是一个受害者。她一生循规蹈矩,坚贞守寡,教子成器,中兴家业,换来的只是皇上的贞节牌坊、凤冠霞帔,但也逃脱不了再次被抄家、受惊吓而魂归离恨天的命运。
书中还把当年的丫头侍从提到重要的位置来写,尤其是雪雁、莺儿、秋纹、小红等,她们出身贫贱,处于社会的低层,可贵的是本性纯朴、感情诚挚、爱憎分明、恪守职责,始终热爱生活,因而特意为她们找到理想的归宿,留给人“穷的不会穷到底”的美好愿望。
贾环曾是被人瞧不起、受歧视的浪荡公子,不学无术,嫖赌成性,竟然勾结王仁、贾芸等,干出了贩卖巧姐的勾当。他的本质决定了恶习不改,继续走向反面,最终沦为拦路抢劫、无恶不作的匪首。这必然引出正义与邪恶的斗争,从而使文戏武做,衍生出武功高强的“江东三女侠”。
随着故事场景的铺展,相继展现了以环太湖地区为主的苏、扬、宁、杭、湖、绍及台州等不同地域的一幅幅秀美如画的自然风光和独特浓郁的地域风情,并记录、汇集了包括民风民俗、天文地理、饮食养生、婚恋生育、医药医疗、教育宗教、思想文化在内的多学科知识。
诗词是中华文化的璀璨瑰宝,尤其是近体诗,其诗家之众、作品之多、音韵之美、辉煌之久,是任何国度无可比拟的,近年来却被人们淡忘了。为了弘扬这一文学形式,本书着意多写些通俗易懂的近体诗、词等,以供评教;还有那些流传民间、原汁原味的“主婚词”、“贺喜语”、“洞房经哭丧诗”等行将失传,文中也做了抢救性的记载。
巴尔扎克说:“只有遵照了理想的法则和形式的法则,才能永垂不朽。意象与幻想之于文学,好比是素描与色彩之于绘画。”我想这话对《红楼梦》的欣赏与研究以及本书的创作都有启示性意义。
总之,本书是一部小说,不是“红楼考证”,谈不上对《红楼梦》的研究,也不可能与原著精神衔接无误,加上作者才疏学浅,必有不当和错误之处,敬请读者谅解和宽容。
柯元华
2011年8月


梦秀秀智破连环案
忧忡忡新编护官符
十月十七早晨,宝钗、雪雁拜别了李纨、黄岚等人,各租一顶蓝布小轿,风尘仆仆地向吴江县走去。
初冬的江南,仍然是芙蓉竞芳、秋菊争艳。宝钗初来吴江,一路上看见田野麦芽吐翠如茵,美丽太湖波光粼粼,洋溢着一派鱼肥粮丰、民富家盈的兴旺景象。轿夫一刻不停地向吴江县行进,约走了一个时辰,她身感困倦,打个呵欠,不觉进了梦乡。
迎面飘然而来一位女子,只见她品貌端庄、俊秀亲和,觉得面熟情诚,有似曾相识之感。她看到宝钗,满面春风地拱了拱手,说:“久仰久仰!宝姐姐!辛苦你了!非常高兴你光临吴江,十分敬慕你到湖岸村拜见公婆!”
“幸会幸会!谢谢!非常感谢你来途中迎候!”宝钗含糊其词。
“宝姐姐,还认识我吗?恐怕记不大清楚了吧。”那女子说。
“你看你看,看我的记性儿,只觉得面熟,一时回忆不起来!”宝钗说。
“四十二年未见面了,当然是不曾记得了。”女子说。
“不会不会的!不会是四十二年,四十二年前还未出生,那是前世的事?”宝钗惑然说。
“就是前世的事儿,你现在可能不信,说起来才会知道。”女子认真道。
“哦!有这等事!不妨说来听听。”宝钗感兴趣。
“说来话长,我也是西方灵河岸上的一株仙鹤草,与绛珠草是相邻栽种,同样受日月精华和甘露灌溉,同样在您领班麾下,你可记得?”女子说。
“真有这等事!不记得!不记得了!”宝钗想了想后,接着问,“那你何时下来的,在这里干吗?”
“就是在四十二年前的正月,元宵节过后不久,得知护花侍尉和你偷偷下来了。一天,绛珠拉着我的手说:‘仙鹤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石头也已经下去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就这么简单,我便糊里糊涂地跟着绛珠一起下来。”鹤草仙子渐渐脸泛红晕,接着说:“临走时,绛珠说:‘我去报答石头的浇灌之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无以报答,只有泪水报偿。你可偷偷地跟那个侍尉去吧!’我按照绛珠仙子的说法,与护花侍尉成婚了。这就对不起你了。”
宝钗摇摇头,说:“越听越糊涂!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别急,且听我慢慢向你解说。”鹤草仙子接着说,“说起护花侍尉,你可能知道,他就是你的吴金玉,我就是他的前妻盛秀秀。因为金玉本来是你的,被我占了三年整。话要说回来,你当时为报石兄的牵扶之恩,一味地去报答石头,这也不能全怪我。”
“谢谢!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也苦了你了。”宝钗停了一会儿,接着说,“我怎能责怪你呢,凡事都有个命运,一个人总是有得有失,这不以自己的意志所左右。”
“也许你说得对,我嫁给金玉后,自以为天长地久、白头偕老,谁知只有三年的短暂欢欣,便魂归离恨天了。或许是你的就是你的、我不该得而得之的缘故。”秀秀说。
“你说得不完全对,主要是你本身的体质所决定的。”宝钗说。
“我的体质很不错的!我还能给别人治病呢,怎么说我体质欠好?”秀秀说。
“不错!仙鹤草是温和的草本植物,它很有药用价值,具有独特的止血功效,无论是皮外出血或内出血,都有显著疗效。”宝钗叹了口气,接下说,“可惜它不能止本身的血,一遇本身出血,就无药可救了。命中注定你不能生孩子,生孩子必出血,一见到自身血液,就犯血祸!”
“这也是咎由自取,但绝无悔意,反而心满意足了,因我已享受过三年人间恩爱夫妻的生活。”秀秀再次拱手道,“此事已经过去二十年了,不说它吧。今天特来拜见姐姐,有一事相告——就是二十二年前,贵府栊翠庵妙玉遭劫的歹徒,至今仍逍遥法外,你可知道?”
“妙玉遭劫之事怎能忘得,想起此事还惊恐非常。但不知歹徒是谁?更不知他们的下落。请问你可知晓?”宝钗问。
“此事缘于你荣府的不肖子孙贾环,他见妙玉如此姿色,早就垂涎三尺;加上宝玉经常出入栊翠庵,与妙玉一往情深,贾环就醋意大发,对妙玉怀恨在心,勾结贾芸、王仁,设计阴谋来加害她。”秀秀说。
“罪过罪过!伤天害理,作恶多端,罪孽深重!不知他的下落?”宝钗愤慨地说。
“此案不光他们三人,他们还勾结太湖水盗,趁史太君寿终正寝之机,在当时贾府一片混乱之时,趁火打劫,将妙姑劫持后,进行疯狂的欺侮、凌辱,使她泣不成声、痛不欲生,几次晕死过去,使人怆然!”秀秀说。
“听你一说,更使我义愤填膺!妙姑现在何处?近况如何?”宝钗急切地问。
“妙姑还在人世,她遭受污辱后,感到难以见人,从此隐姓埋名,深居简出。”秀秀不想过多透露妙玉的近况,特意将盗贼的情况告诉道,“暂不谈妙姑的事,最主要的是拜托你趁这次来吴江的机会,帮助侦破妙姑遭劫一案,抓获三个江洋大盗。”
“怎么个抓获法?请明确告之。”宝钗要求道。
“他们中有三人,明后两天内为一桩命案,恶人告恶状,会自动送上知县衙门的,你要抓住这难得机会,连环破案,捉拿罪人,以报妙玉受辱之恨。”秀秀说。
“谢谢你来告诉我!请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将竭尽全力。”宝钗表示。
“拜托了!谢谢!再见!”秀秀说后就飘然而去,宝钗想留也留不住。
……
“好嘞!到啦到啦!”轿夫停轿。宝钗迷糊醒来,睁眼一看,轿子在吴江县大门前停下了。雪雁递进名帖,不一会儿,贾桂急忙出来迎接;衙门里的官吏和公差,出于好奇、敬慕与礼貌,也不约而同地前来迎候。
宝钗向过来迎接的人们招呼示意,以平和亲近的仪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下午,贾桂公务在身,主持审理一桩财产纠纷案。宝钗、雪雁趁机在堂后旁听他是如何审理案子的。审理下来,她俩认为尚且公正合理。
傍晚,宝钗与儿子叙谈,主要谈及他降职处理的事。母亲说:“我看你情绪低落,还萎靡不振,主要原因是不知己之何样错、不知己之何处错、不知己之如何错、不知如何纠其错!还未对己之过错有足够的认知,这绝非小错小过,而是大错特错,要知道吏部对你的责罚是从轻了的,因此你要吸取这一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母亲说得极是,孩儿切记母亲的教诲!”他毕恭毕敬地说。
“你想想看,一来有负王恩。你放官到吴江县,皇上是念及元妃旧情,按照皇亲国戚给你破例的,否则怎么安排到堂兄属下?还影响到兰哥;二来有悖情理。你初次为官升堂断案难免有误,但当你知道囚人是莺儿,分明是桩错案了,还要将错就错置亲人于死地,你理何在、情何堪、心何忍?”宝钗说。
贾桂尴尬地变换着脑袋的姿势。
“大家眷及贾府,看你初入仕途、初次犯错,未将你将错就错、企图杀人灭口的恶端如实上报,否则,你的脑袋可能也难保了。”母亲有些激动。
“孩儿知错,知罪。孩儿……并非有意。”
“有意无意无须在我面前申辩。最要紧的是应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为官。”宝钗接着说,“你把笔墨纸砚拿来,我写张《新护官符》给你。”
贾桂马上倒水研墨递笔,宝钗认认真真地用行楷写成《新护官符》。随手交给儿子,说:“这是《新护官符》,也是五十字。贾雨村用了那张《护官符》,不但护不了官,反而落得个锁枷扛的结果。只要你记住《新护官符》,并按此去做,就会成为上为国家、下济苍生的好官,不会是贪官污吏,也不会渎职丢官,更不会落得像贾雨村那样的可悲下场。”
贾桂见她写着:
贾必真,廉洁奉公作贤臣。
尽忠诚,济苍生,鞠躬尽瘁为庶民。
执法如山秉公道,闻过则喜慎言行。
学无厌,勤务政,国强民富定乾坤。
宝钗继续说:“实际上,门子给贾雨村的那张《护官符》,算不上是护官符,只是一种关系网,只能保得住一时,保不了一世,最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有失势倒霉的一天。我考虑再三,从孔夫子那里去讨教真正的护官符。子曰:‘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前句告诉人们,为官执政时要慎言慎行。那如何达到言行寡尤寡悔?后句又告诫大家,须为政以德,把以理服人、以仁治人、以诚聚人放在执政理事的首位,才能得到民众的信赖和拥戴。我这《新护官符》就是从老夫子那里来的,在句子上与原《护官符》相仿,但内容迥然不同。这里关键是‘贾’、‘真’两字,姓贾的切不可假,‘真’才能‘善、美’。身为朝廷命官,应是博学多才、艺通识广的智者能人,要对皇上忠心耿耿,为国运昌盛殚精竭虑,还要清正廉明、秉公执法、疾恶如仇、伸张正义,更要普济苍生、惠泽百姓、致力改良、造福一方。”
宝钗接下感慨地说:“为什么官场上屡屡出现贪官、坏官?历朝以来都在清理官场污秽,可是贪渎屡禁不止。我从贾雨村的起落中找到答案,就是没有读懂这个‘官’字。‘官’字不能解读为‘官’字两张口,就是逢场作戏、欺上瞒下、口是心非、愚弄百姓。其实‘官’字是宝盖下面右边一直,左旁上下两个半口。宝盖是上天,是指皇上、朝廷;两个半口,上是皇上的旨意,下是百姓的心声;而一直就是为官,指上把皇上的旨意传达到百姓之中、下将黎民的呼声禀奏至皇上朝廷,使朝野呼应通畅、上下顺达。当然,为官者不是简单的传声筒,既是朝廷的使命者、地方的当政者,更是民权的维护者、民生的施福者。因此说做官必须上为国家所忧,下为庶民所虑!”
“并且‘官’字上口小,下口大,可见得‘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宝钗继续说,“在错判莺儿的案例中,可以看出你与贾雨村基本相似,就是利欲熏心、官迷心窍。自从你出了官事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才拟了这《新护官符》来,也可谓是为官的守则。”
“孩儿切记母亲的教诲,把它贴在墙上,作为座右铭,天天比照查点。”贾桂说。
第二天,宝钗很早起来,亲自用楷书抄录一幅《新护官符》。贾桂将它贴在县堂醒目之处,以劝勉官吏共同遵守。
宝钗的苦口婆心,深深地教诫和感染了贾桂及其他官吏。他们无不赞叹:须眉不及裙钗,宝太太胸怀博大,站得高看得远,想的是国家大事和百姓福祉!而我们七尺男儿,有的却鼠目寸光,往往为了蝇头小利,不知廉耻、不择手段地舍弃道德规矩,甚至背离朝廷纲纪,真是不应该。
第三天早上,宝钗正在回忆那天轿上做梦之事。忽然,县堂前响起“咚咚咚”的堂鼓声,有人击鼓告状了。她心情紧张地前去探视,看看来人是否像梦中所说那样,况且她很少看过这种场面,就随同雪雁走进县堂,坐在后面不显眼的地方。
这是一桩奸杀案,诉的是吴江县湖涯村施正通杀害十八岁民女。尸体由两人抬进公堂。贾桂命衙役检验尸体。结果报告:此女系奸污谋杀而死,死者被强奸时进行过激烈的反抗,凶手用绳子勒其颈部,造成窒息而亡。
贾知县吸取第一次审案教训,先审问原告:“三名原告是何里何保人氏?姓甚名谁?从实报来!”
“我们三人同是太湖人,以渔船为家,我姓寥,名玉福,今年四十八岁。这位是我的弟弟,名叫寥玉贝,少我两岁;还有一位是宋由示,四十四岁。”
“寥玉福,死者是你的什么人,她今年几何,甚姓甚名?”贾知县问。
“死者是我的闺女,姓名寥小英,年方十八。”寥玉福说。
“你所告何人?”贾桂问。
“所告湖涯村施正通。他昨天晚上强奸我女,我女不从,他用绳子勒住她的脖子,致使小女窒息而死。”寥玉福说。
“有何证据证明是施正通所为?”知县问。
“证据有三:一是尸体从施家大院的墙角处找到,铁证如山;二是在他花园中找到小女的破衣裤,其裤子内沾染斑斑点点污渍,从中不难看出是被奸污了的;其三在施家大院池塘里发现麻绳一根,刚好与小女颈部的痕迹相吻合。以上三点足以证明小女是被施正通所害,请求知县大老爷明镜高悬,为我闺女伸冤昭雪,严惩凶手!”寥玉福说。
“寥玉贝,宋由示,你俩有何说法?”贾桂问。
“大哥句句实情,请求青天大老爷为民伸冤!严惩凶手。”寥、宋同时表示。
接着贾知县审问被告。他手拍响子,问:“施正通,刚才原告说的你可听清了?”
“小民已经听到了。他说的都是子虚乌有,纯属诽谤,并无此事。”施正通说。
“你说‘并无此事’,此女的尸体是否在你的院中抬来的?”贾知县问。
“今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尚在睡梦中,忽然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待我的管家打开大门,便闯进他们三人,说我害死他的闺女,说后就在墙角处抬出女尸,同时把我也带到知县衙门,真是飞来横祸,实属冤枉。”施正通说。
审到这里,贾知县宣布:“这是一桩人命官司,为了不冤枉好人、不放过恶人,本县还要深入察访。被告施正通暂且羁押本县,女尸已经验证,记入案卷。尸体先由死者家属抬回去予以收葬。”
“青天大老爷,请求先给丧葬费银子五十两。”寥玉贝说。
贾知县当即表态“照准!”接着宣布“退堂!”
“慢!尸体暂等一会儿搬走!原被告都暂且留下!”众人视之,见是一位品貌十分端庄的中年妇女。她向贾知县递了个眼色,说,“知县大人,我能否作为证人,为你侦破此案提供有用的证词和证据?”
“好好好!当然好,你如果说得好,本县可以全权委托你来办。”贾桂见是母亲开口,就随机应变地说。宝钗立起身走上前去,叫当差协助,又给女尸进行认真复检,在有关部位反复查验,并对作案工具作了详细考证。然后她向原告问:“你闺女到施家大院作甚?”
“这这……到施家……到施家讨工钱的。”寥玉福说。
“她何时走进施家大院的?”宝钗问。
“昨天下午。”寥玉福说。
“不对!杀人者非施正通,而是你们!可恶!太可恶!自己杀人后再移尸到施家大院,嫁祸于他人,达到敲诈勒索之目的。寥玉福!我说得对吗?”宝钗说。
“胡说八道,你这妇人乱话三七。你是什么人?”原告三人惊慌失措地叫。
“不是吗?我举出以下三点证据。”宝钗沉着而有条有理地举证道,“其一,女尸已有异味,开始腐烂,断定死于两天前,非昨晚所杀。死者是被强奸不从而手勒颈项窒息死亡的。绳子是死后假系的,你们于今天凌晨从墙外移抛进施家,两件物证也从外面带入的。”
宝钗接着指道:“再者,这少女不是你的女儿,而是从富户抢来的千金小姐,她衣着、口红、脂粉高档,肌肤白嫩,据此看来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断定是被你们糟蹋致死的。”
“第三,可以肯定,你们不是普通百姓,而是一伙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她接着推断道,“你们说的也不是真名实姓,所报的寥玉福,实名是缪宝富,寥玉贝的实名是缪宝贵。我说得没有错吧?”
“不是的,不是的,我们是清白良民,你在诬陷我们,请知县大老爷明察。”他们抵赖着。
宝钗上前仔细观察后,说:“不信,你们三人把右手伸出让我瞧瞧。”她说着抓住缪宝贵的手,看了看后,说:“你这手也够狠的了!少女是被你的右手勒死的。因为大拇指在右边,断定是右手,况且陷得很重,痕迹明显;更清楚的是死者曾做过反抗,其右手抓破你的皮,她中指中有你的血渍,刚好与你的右手皮破相吻合。”
“你陷害好人!陷害良民百姓。”缪宝贵说。
“我看你末日来临!已到报应之时了。你自己把‘宝贵’的头砍了,说成玉贝,把牢字的头戴在姓上,‘宝富’也是一样地砍了头了,说成玉福。你这个林宙宗也来个先戴牢帽后斩首。这是我测算出来的,你们敢说个不字吗?”宝钗进一步说。
宝钗以上的分析有板有眼,判断合乎逻辑,很有说服力,旁听者无不称奇。缪宝富他们也感惊讶,但还百般抵赖。这时她又来一招,说:“我正要找你们,你可记得二十二年前贾府栊翠庵吗?”
吓得魂不附体的缪宝贵说:“我,我不记得。”
“二十二年前,你们三人与当时荣国府的贾环、王仁、贾芸相勾结,也是越墙而入,用迷香熏昏妙玉。”说到这里,宝钗不禁泪涌地叹息,“‘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这样高洁可敬的人,被你们给糟蹋了,此案一直挂在胸头。恶有恶报,妙姑二十二年的沉冤,终于得破了。”
“冤枉!冤枉呀!我与你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为何要栽赃于我?”缪宝贵口硬心虚地呼。
“我与你们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妙玉是我的姐妹,她遭此劫难,哪有不伸之理?你说冤枉?大家请看,他脖子上戴的玉佩是妙玉的心爱之物,这是一件极珍贵的宝物。可惜你不识货,不需看我也记得,里处写着‘金山玉海’四字。不信众人拿去瞧瞧。”
“请青天大老爷明鉴!如此公堂怎允许这样的村野农妇胡扯、血口喷人、陷害好人?请求青天大老爷将她轰出堂去。”缪宝贵强作镇定,以攻为守。
“威武……”堂中衙役齐呼。贾桂连击震堂木,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她是本县的生身之母,是万众敬仰之贤士,你等如此歹恶之人竟蔑视本县,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在事实面前,三个大盗终于低头认罪,妙玉的沉冤也得以告破。宝钗在吴江识破了一起重大人命案,还连环破了二十二年前的沉案,做了一件石破天惊的事,很快在百姓中传为包公再世、观音下凡。
宝钗这次来吴江,另一个重要目的是去湖岸村拜公婆的。于是,她与儿子道别:自己要与雪雁到杭州去一趟。随后就离开了吴江县衙门。
金玉早已做了安排,说他俩已经在外面举行过婚礼,所以吴太夫妇知道儿子带来了媳妇,高兴得了不得,脸上愁云荡然无存,喜上眉梢地忙这忙那。吴太赶紧请来工匠,把陈旧的房屋修饰一新,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整然有条,还从南浔买来工艺考究的紫檀木床等家具,从街市上购来各类用品和食品等。
下午,一条普通的客船扬帆撑篙,缓缓地向湖岸村驶来,在石砌的码头上停靠。金玉携着宝钗的手,小心翼翼地牵过跳板上得岸来。
此时,邻里及亲朋好友前来迎候,同时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宝钗的品貌和气质像朝曦煦风撼动了在场的人们,个个“啧啧”地不绝于耳。
新媳妇进门后,金氏婆婆把早已泡好的高丽参茶递送过来。宝钗接杯后,随手将它交给雪雁,再从雪雁手中拿来红色呢绒小地毯,“刷”地铺在地上,“啪”的一响,双膝跪地,向金氏行了个三叩首礼,说:“母亲好!祝母亲健康长寿,长生不老!”婆婆乐呵呵地携着宝钗的手,说:“快起来!快起来!”
宝钗起来后,再走到公公跟前,同样行了大礼。此时吴太夫妇,喜悦心情难以言喻。
宝钗拜过公婆后,呈上孝敬的见面礼——高丽参两盒,补药酒两坛,燕窝和银耳各两包,还有衣料裤片等。她说:“因路上不便,媳妇带了少量东西,只是略表心意!”
“你人来就高兴了!何必破费!”金氏乐呵呵地说。
“母亲贵体倒挺健朗的,父亲也还不错,很有精神。”宝钗恭维道。
“自从你父亲听到金玉娶了媳妇后,他身体好多了。”金氏欣愉地说。
“只怨媳妇拜见来迟,请父母多多原谅!”宝钗真情致歉。
“我们知道你们事体繁忙,从百忙中来看我们,是尽到孝心了!”金氏激动难抑。
“这是媳妇应该的。”宝钗诚挚地说。
因说已办过喜筵,在家里就不再举行了,晚宴只设二桌酒席,请少数要好的亲朋邻里作陪。雪雁作为伴娘,兴高采烈地陪着新媳妇,东把杯西敬酒,行酒令吟赞歌。
房子虽然是陈旧的农舍,由于经过修缮和装饰,室内却熠熠生辉,尤其是家具簇新、齐全,摆设合理、妥帖,宝钗感到别样的舒心、欣慰,觉得虽然没有二十多年前那次与宝玉成婚时的奢华,但心中着实比那时愉悦温馨数倍。她再次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之中。
在皇商家长大、从大观园走出的薛宝钗,从繁华的京城来到乡村僻壤,从太太变成农家媳妇,丝毫没有惋惜,反而感觉一切新鲜。她领略到大自然清幽秀丽的风光,呼吸到乡野泥土的芳香,见识了热情好客和朴实无华的乡亲,体验着普通百姓生活的乐趣。
这时,金玉娶来好媳妇的消息不胫而走,附近看新娘的人接踵而来。其中有位女眷见到宝钗感激涕零。原来是前几天在吴江县做被告的施正通妻子盛秀娟,也是金玉前妻盛秀秀的姐姐。她前天随夫被押到吴江县堂,险遭不白之冤,幸好宝钗明察秋毫,明辨是非,还其清白。今天偶然遇见恩人,她双膝跪地、俯身就拜,说:“活菩萨,你是我家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恩重如山,永生难忘!只是无以报答!”
“姐姐!请起请起!我是金玉之妻、吴门之媳,应以姐妹相称。”宝钗以礼相待。
据此看来,宝钗顾虑,万一这一消息传到吴江县衙儿子的耳朵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决定提前起程往杭州。她恭敬地对公婆道:“请父母亲大人见谅,媳妇我要与雪雁去杭州走一趟,就想明天动身,过一段时间再来看望您二老!”
“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去?”金氏说。
“这次就不必了,下次将专门陪父母亲到杭州一游。”宝钗说。
“要带些什么吗?”金氏问。
“不用了,杭州卖的东西多着呢!”宝钗说。
“要么我给你们带点粽子和煮蛋去,可以路上吃吃。”说后,金氏连忙动手包粽子、煮茶叶蛋,足足忙了一夜。
第二天,婆媳俩依依难舍地挥手告别。一行三人向杭州走去。


苏州府夜审黄金莺
府后巷晨训亲侄儿
太太一时昏晕过去,吓得贾兰和家人慌作一团。贾兰急得边呼喊边敲背边送水。李纨喝了口水后,慢慢地苏醒过来,说:“你马上回府,立刻把莺儿提到府里复审。”
贾兰带着懊悔、自责和愧疚的心情回到府衙,亲自拟写两份公文。一份是急报刑部,说明薛氏杀人一案有重大出入,需要复审,请求暂缓执行;另一份是写给吴江县的,通知贾桂明天把薛氏提到府里复审。待两份公文写好并准备派员送出时,发觉肚子饿了,才想起自己尚未用过早膳。正想出去吃点东西,忽见吴江县快马送来紧急公文。他急忙拆书,展开一看,见文中写着:
苏州知府大人台鉴:
本县昨晚接刑部公文,就薛氏毒死亲夫一案,命本县就地当众处斩。本县为杀一儆百、惩恶扬善,定于本月十五,在大南门教场将薛氏斩首示众。
为此,敬请府台大人亲临督办。
吴江县知县贾桂拜上
丙午十二月十二
贾兰看后,便知贾桂用心。看来问题十分严重,情况非常紧急!为防不测,贾兰当机立断,随即改写公文,立刻命捕头亲自带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莺儿提到苏州来复审。他再三交代道:“你们必须谨慎行事,不得有任何疏忽,务必在今天黄昏前把薛氏提到府里!”
苏州府捕头带领十几人,提刀跨马,直奔吴江县。
贾桂自从听薛沙说了薛氏就是莺儿的情况后,便神魂不定,只怕薛沙走漏风声,讲出真相,所以一夜没有合眼,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急匆匆地向门卫走去,想看看薛沙的动静,不排除将他立即禁闭隔离。待过去一看,不料不见了薛沙。这下他可乱了方寸、慌了手脚,急忙派人到处找寻,寻遍各个角落,都不见薛沙的踪影。
贾桂意识到如不立即行刑,就要坏了大事,说不定会造成丢官毁誉的后果。情况十分紧迫,于是他急忙亲自拟写公文,做出提前行刑的决定,并快马向苏州府报告。紧急公文送出后,心中总是忐忑不安,似有不祥之兆。
中饭后,仍不见薛沙回来,贾桂心中从不安到惶恐,猜测着他会到哪里去,难道连夜到苏州府去了?正在这时,苏州府捕头带领十多个武装官兵送来紧急公文,文中命令由捕头亲自押解吴江县重囚犯薛氏到苏州府复审,同时要求吴江知县贾桂务必在下午酉时前到达府衙。他知道情况可能有变,又后悔发提前行刑公文;迫于上司的压力,他只好勉强服从。
莺儿在监牢里心急如焚:她急切盼望着义父带来好消息——为她平反昭雪。她满有把握地认为:吴江知县既是贾桂,何愁自己的冤枉不能洗雪!
可是到了中午以后,还不见薛沙回来,心中焦急万分。她站在牢栅边,双手握着栏杆,两眼张望牢房外,企盼着父亲立刻就来。此时,突然走进一批官兵,提刀弄棍,使她大吃一惊。这批官兵二话不说,打开牢房大门,随即把她带走。
此时的莺儿晕头转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去是凶是吉?是去杀头还是去复审?等她转过神来一看,已经离开吴江县城,向苏州府方向走去了。
约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来了一辆马车,捕头挥手示意,役兵们叫莺儿上车,然后就速速赶路。
在苏州府衙内的李纨和薛沙,听贾兰讲了贾桂要提前处斩莺儿的情况,可气煞了李纨,急坏了两位老人。他俩提前吃了晚饭,就到大门口等候,是在迎候,还是在盼望,连他俩自己也搞不清,只是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为莺儿的安危发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姑苏城与往常一样,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热闹非常。此时,衙役们押着莺儿进来,李纨和薛沙躲在门后的暗处,偷偷地看着。李纨见她面色苍白、蓬头散发,人也瘦多了,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觉怆然泪下。
贾桂也随后到达。贾兰礼貌地接待并与他谈了几句客套话后,吩咐当差的领他到官驿里入宿用膳,并告诉他:“饭后马上到府里来议案。”
莺儿被送进府牢里羁押着。李纨早已亲自动手做好了羊肉煎饺,派人送到牢房给她吃。
大家用过晚饭后,黄昏已过,夜打一更,贾知府命令击鼓升堂。贾兰主审,坐在正堂;贾桂陪审,坐在左侧。贾兰按法律程序进行审理。他仍装出严肃的样子,拍了两下响子后,问:“下面跪的是谁?快快报上姓名!”
“民女原姓黄,原名黄金莺,现改姓为薛,名唤莺儿。”她声音清脆地说。
“你为什么更姓?”贾知府进一步问。
“因为我的主子姓薛,她对我很好,我把主人视为再生母亲,所以更姓为薛。”莺儿慢条斯理地答。
“你今年几岁?”知府问。
“三十五,不不,已经三十六了。”莺儿说。
“何方人氏?家住哪里?”知府问。
“祖居吴江,久居京城。”莺儿明确地说。
“详细住址?”贾知府认真地审问。
“我十岁离开老家,去年离开京城,无家可归。”莺儿巧妙地说,“现在以牢狱为家。”
“你在京城什么地方,做何事情?”知府问。
“在荣国府做丫鬟。”莺儿说。
“你为何要离开荣国府?主人不要你了?”贾兰进一步问。
“也许是吧,当年荣国府败落,所有佣人都已遣散,因我主人身怀六甲,只留我一人。现在主人的儿子长大成人,我的职责完成了。”莺儿仍低着头,不慌不忙地说。
“你到吴江来干什么?”贾知府说。
“因我老家是吴江湖岸村,无路可走,只得回到老家。这叫做落叶归根吧!”莺儿说。
“老家还有何亲人?”知府问。
“从小父母双亡,无亲无戚,无依无靠,只身一人。”莺儿不假思索地说。
“你被拘捕时,也可以说作案的地址在哪里?”知府问。
“听说是平望南湖村。”莺儿想了想后说。
贾兰与莺儿是一起长大的。他在未放官前,天天与莺儿在一起。她天真无邪地为兰少爷做事,贾兰把莺儿当姐妹看待。所以不难看出,贾兰脸上流露出同情和怜悯的情态。
坐在左边的贾桂自然听得清楚,看得明白。深知自己一时官迷心窍,一念之差,做出六亲不认、伤天害理的事来,结果铸成了大错,悔之晚矣!他感到无颜面对莺儿和太太等,真是无地自容,因而脸上红一阵青一阵,表现出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的样子。而躲在屏风后的李纨、薛沙和贾兰夫人黄岚,不时地探出头来张望。
贾兰算来,已有六年多没有见过莺儿了,想看看她近来的面容,于是说:“黄金莺,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莺儿,虽然低着头,但已经听出台上问话的声音像贾兰。她很想举首看望,只是不敢,当听到叫她抬起头来,便很快抬头窥视,一眼看清坐在台上的真是贾兰和贾桂:只见兰哥目光锐睿双耳垂,清隽脸颊豪气敛,花翎紫袍乌辫伴,须唇动处宏声来;同时还隐约看见屏风后有李纨等熟悉面孔。她扫视了台上台下后,把目光盯在桂哥儿身上。而贾桂心里有愧,被莺儿看得面红耳赤,只好往天花板上看。
贾兰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拍了一下响子,说:“黄金莺,你将谋害亲夫的经过从实招来。”
“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民女没有害死赖二。”莺儿喊道。
“你已经招了供、画了押,今天又翻供,翻供是要加罪的。”贾知府假戏真做。
此时的莺儿心情非常镇定,思路十分清晰。她意识到坐在台上的是自己的主人,这次复审就是为自己平反的,因而大着胆子说:“我斗胆问大人一句,可以吗?”
“说吧。”知府表示。
“听说赖二是被砒霜毒死的,但我被抢去后,门都倒锁着,民女未出他家门半步,哪来的砒霜呢?”莺儿抓住要害反问。
她的一句反问,使贾兰一方面进一步知道自己在审阅案卷时犯了粗枝大叶的毛病,另一方面对莺儿的堂上表现十分满意。她的一句反问正是切中案子的要害。他接着说:“你完全有可能从京城带来的。”
“我带来毒药干什么?难道事先就知道赖二要抢我吗?”她接连两句反问后,接着说,“我去年五月初六慌忙从贾府走出,连自己的冬衣都没有带。况且宝二太太和大太太家根本没有毒药,民女从未见过什么砒霜。”
莺儿的回答,提出了案件的关键问题。贾兰趁此接着审问:“赖二家还有其他人来往吗?”
“其他人倒没有,只有赖和嫂子日夜看管着我。”莺儿思考着说。
“赖和嫂子与赖二是隔壁邻居?”贾兰问。
“赖二与赖和是兄弟,不仅隔壁,而且如同一家,赖二家前后门长期锁着,他的进出都是从赖和嫂子家里经过的。”莺儿说。
“当时你在做米粥时,赖和嫂子在家吗?”贾知府仔细地问。
“肯定在家。”莺儿明确地答。
“她家有哪些人?”知府说。
“就是她和丈夫赖和两人。”莺儿说。
“那天赖和在家吗?”他问。
“这我不很清楚,估计他不会在家里的。”她说。
此时贾兰意识到这样审问的方法有点儿欠妥,是把审问变成调查;有的情况不宜在公堂之上说,特别是砒霜来源这个关键问题,可堂下向莺儿了解详细,也可通过其他途径调查,于是宣布退堂。
退堂后,贾兰即召太太、薛沙和黄岚。他征求意见说:“今晚审堂,母亲、夫人、老伯都已听清了?看来案情基本清楚,下面就是查明真凶的事了。”
“如此县官,如此草菅人命,这还了得,明天叫他务必来见我。”李纨说。
“明天一早请蔷哥去叫他过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贾兰说。
“因为真凶尚未查清,莺儿无法释放,暂时羁押在知府牢房,不得交还吴江县。”李纨交代。
“母亲说得对,请母亲放心,不会交还贾桂的。”贾兰表示。
“还有薛沙也不能回吴江,以后就在府里谋个差使好了。”李纨说。
“以后我会考虑的,现在让他暂住府里。”贾兰说。
“我看真凶就是这个赖和嫂子,你要抓紧查明,使莺儿早日平反昭雪。”李纨嘱咐道。
“我会抓紧的,请母亲放心。”贾兰又表示。
贾桂在苏州府官驿中神魂不定,无精打采,愁眉苦脸。他脸也不洗,脚也不擦,不停地喝着茶水,在房间内走来转去,意识到这下翻车了,倒大霉了,不但不能青云直上,就连这个七品县官也保不住了,做官没几天,落得个声名狼藉。更使他不安的是,怎么向吴江百姓交代?没有颜面再见贾兰他们,最担心李纨召唤,因而一夜未能合眼。
李纨是当今贾府中年龄最大、辈分最长、威望最高的人,如同当年贾府中的史太君,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她对贾桂十分疼爱,视侄儿如亲生。同样,贾桂十分尊敬伯母,也最怕伯母,因为她要求最严格,一有错处,便严加训导。就说这次来吴江上任前,她再三嘱咐:“桂儿啊,如今你不是个孩子了,已经是朝廷命官,成为十几万人或几十万人的父母官了,肩上的担子不轻啦!要时时处处为百姓,诚心诚意为黎民。尤其是在审理案件时,要慎之又慎,切勿草率从事,绝不能做出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来!”
贾桂回想起李纨的教诲,感到更无脸面见太太,所以天刚蒙蒙亮就起床,慌慌张张地洗了脸,准备立即回转吴江。当他跨出官驿大门,岂料迎面碰见贾蔷。
“桂弟,太太叫你立刻到她家去,有话对你说。”贾蔷热情地说。
贾桂如感五雷击顶,面皮发青,呆若木鸡,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眨了眨,说:“我要回吴江去,县里有事急着要办,太太那里只好改天再来拜访了。”
他说完便往外走,却被贾蔷挡住,“你不能走,太太再三吩咐,要你马上就去,她已在客厅等候了。你必须与我一起去,否则我无法向太太交代。”
“对不起,请你在太太面前美言几句,说我早已经走了,好吗?”贾桂恳求道。
“对不起,太太怕你很早就走了,所以命我天没亮就来这里。我在这里已经等候半个时辰了。”贾蔷明确地说。
此时的贾桂如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迈着沉重的脚步,乖乖地跟着贾蔷,向李纨的住处走去。
李纨确实很早就在客厅等候了。贾桂战战兢兢地走入,见太太端坐在红木梳头椅上,面色阴沉,两眉对蹙,嘴角微抽,目含怒气。他慌忙膝盖落地,说:“侄儿向太太请安!祝太太……”
“我们荣府到底造的什么孽?出了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这真是家门不幸!”李纨怒气冲冲地说。
“侄儿知错,请太太宽恕。”贾桂说。
“仅仅是知错吗?”李纨严厉地说。
“侄儿知罪,恕侄儿年少无知。”贾桂悔过道。
“堂堂七品,朝廷命官,还说无知,无知怎能当官?算你最聪明,竟敢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来。”李纨愤懑地说。
“是是是!是我错了。”贾桂磕头说。
“是什么?还只是错了?是目无王法!”李纨提高嗓门。
“是,侄儿知罪,请太太宽容。”贾桂求饶道。
“你也太可恶了!当时错判还可原谅,当你知道是一桩冤案后,不但不知错就改,立即予以平反昭雪,反而做出企图杀人灭口的事来。我问你良心何在?人性何在?王法何在?况且被冤的是把你带养大的恩人!古人有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不但知恩不报,反而恩将仇报,欲置恩人于死地。如果没有薛沙报信,莺儿就要被你害死了!”李纨继续训斥。
此时的贾桂,如丧家之犬,一动不动地跪着,头不抬,目不窥,犹如仆人一般,俯首听训,无言以对。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回答我一句,我刚才说的话对也不对?”李纨厉声地问。
“太太说得不错,太太说得对。”贾桂有气无力地回答。
“你年纪这么轻,可是你的心这样的狠,手段这样的残暴,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当时对你的教导,一切都白费了!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对得起祖宗吗?真是气死我了!”李纨叹息道。
这时,正巧贾兰走了进来。没等他开口向母亲请安,李纨紧接着说:“你来得正好,你们做官的人,最主要的是心如明镜,所以匾上写着‘明镜高悬’,就是要堂堂正正为官。你说对吗?”
“母亲说得很对,应该心如明镜,胸怀坦荡,为国为民,严以律己,鞠躬尽瘁。”贾兰明确表示。
“做官先做人,借此说说怎么做人。”李纨呷了口茶水后,接着说,“首先要理解这个‘做’字,‘做’字是由‘人、古、文’三字组成。先说‘人’字,这个人是直立的,说明做人要刚正不阿、没有邪念,更不可邪恶,如果这‘做’字没有正直的人,便成了事故和亡故的‘故’字了,非出问题不可。再说‘古’字,它是根,是老祖宗,华夏的老祖宗是孔子、孟子,我们做人处事应按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办,就要讲‘礼’、讲‘义’,就要依据‘三纲五常’去做。魏征说过‘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就是说要尊重历史,效仿前人的成功经验和好的做法,汲取历史教训,启迪后人。‘古’字还有一层意思是‘十口’,即是众人之口,也叫口碑,做人不仅做给自己看、做给今天看,更要做给他人看、做给后人看,百姓怎么评价,历史如何评说,才是最重要的。”
贾兰上前捧起茶盏,递到母亲口边,说:“母亲,您讲得很有道理,请喝口茶水后再说。”
李纨接过茶盏连喝了两三口后,继续说这个“做”字。她说:“还有‘文’字,如若没有了‘文’字,就成了估计的‘估’字,肚里空空,一切心中无数,何以做成事?何以做好人?所以说‘文’字蕴涵更深的含义,学而优则仕吗!同时不仅要学识渊博,而且更要知文达理,‘文’字与‘理’字连在一起,它源于图画的‘纹’字,如‘纹理’‘纹身’等,后来演变成‘文理’、‘文身’了。总而言之,首先要把‘做’字学会,只有学会做人,才能再去做官。”
“母亲说得十分透彻,说得有情有理。孩儿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要我们做顶天立地的男儿。做官者必须先学会做人!如果做人都未学会,怎能去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呢?”贾兰表示。
“说得不错,还必须说到做到。要知道百姓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俗话说‘农夫不耕种,饿死帝王家’。因此你们要时时处处想民之所想,诚心诚意忧民之所忧,决不能侵害他们的利益,更不允许站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当官不为民做主,他们要你这个官干什么?”李纨苦口婆心地教诲。
“孩儿铭记母亲的教诲,决不辜负母亲的冀望,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做一个清清白白的官。”贾兰诚恳地说。
“还有,办事要公道,不谋私利,更不能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据我看来,当今官场,应该说大多数的官还是主持公道的,但也有不少昧着良心的贪官、坏官、恶官,他们吃的是皇上的俸禄,干的却是祸国殃民的勾当。”李纨忧心忡忡地说。
“孩儿因公务在身,改日再听母亲教诲,请允我告退!”贾兰说后退出。
贾兰走后,贾桂心情更加不安:他怕太太更严厉地训斥。不料李纨心情略微平静,语气稍有缓和地说:“你在孩子时,我就教导你做人要光明正大、顶天立地、胸怀耿直,难道你都忘记了?”
这时薛沙走了进来。李纨在他的面前,不好太严厉地训导贾桂,急忙改口说:“你也知道了,薛沙是莺儿的义父,他暂时留在府里,吴江县的门官你另作安排吧。”
“侄儿谨记太太的教诲!”贾桂如释重负地说。
“你回去后,对莺儿的冤案暂时不要声张。但必须抓紧查出真凶,及早将凶手绳之以法,你方能将功折罪!”李纨明确交代。
“查出真凶,责无旁贷,侄儿立即回去查明。”贾桂表示。
“你可回去了。”李纨倦怠地说。


蘅芜君喜得儿媳妇
李知府乐招乘龙婿
素称蘅芜君的薛宝钗,十分欣赏雪雁的机智和灵敏,帮她多次在紧要关头排除险情。傍晚,她拉着雪雁的手,感激地说:“好妹妹!全靠你的关照,险些在桂儿面前丢脸,谢谢了!”
“谈不上谢我,险些儿失职了!对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人来说,既要手脚灵巧,还要心眼灵动。”雪雁满足地笑笑说,“如果这点小事都注意不了,那怎么向主子交代。”
“非常称赏你的手脚、心眼,还有嘴巴,看来你比红娘还红娘。”宝钗笑着瞥她一眼。
“谢谢姐姐的夸奖!我会尽心尽力地把戏唱好。”雪雁玩笑说。
“什么意思?唱什么戏?说来听听。”宝钗明知故问。
“你不是将我比红娘吗?就是要我把红娘这戏继续唱下去了。”雪雁做唱戏动作后,接下说,“请我的主人放心,这个角色一定能演好的!”
“拜托了!你就继续往下唱呗!”宝钗愉心地说。
“不过,这戏还要唱给桂哥听。桂哥今年二十岁,可以给他娶媳妇,你好做婆婆了!”雪雁说。
“我也在想,到哪里找?扬州有吗?”宝钗随着问。
“自古扬州是出美女的地方,美女多着哩!”雪雁也随口说。
“你打听打听,扬州有没有合适的?”宝钗认真地说。
“我倒听说有一个,想想还比较合适。”雪雁想了想说。
“是吗!在哪里?说说看,无心插柳柳成荫也不一定。”宝钗感兴趣地说。
“听说李知府有两位千金,人貌极标致,至今尚未找到合适的婆家。”雪雁说。
“为什么?是太挑剔了吗?”宝钗问。
“也许是吧,向她求亲的人多着哩,门庭若市,可是两位小姐谁都看不上眼。最近江苏巡抚的公子来提亲,也被大小姐谢绝了。”雪雁叙说。
“条件太高吧!桂儿是一个小小芝麻官,怎么能攀得上呢?知府叫什么名字?”宝钗又问。
“名叫李瑞,听说是应天府人,与你是老乡。”雪雁说。
“李瑞,李瑞!我认识。”宝钗惊异地说。
“好极好极!你认识更好!”雪雁兴奋地说。
“不但认识,还是亲戚呢。”宝钗接着说,“他是我的旧亲,也不知几代前的。他家离我家约五十里地。小时候,我曾去过他家两次,他也多次来过我家,还曾经为我提过亲呢!如果不进京城的话,做了他的夫人也说不定了。”
“此后你们一直没有来往过?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做官?”雪雁问。
“是的,我只听说他在江苏一带做官,不知道就在扬州。”宝钗说。
“再好不过了,你和桂少爷明天就去拜访拜访。”雪雁提议。
“好主意!就明天带桂儿到李知府那儿去拜访。一则是拜访老亲旧友,礼仪之需;二则是顺便看看他的两位千金,也许红丝牵系也不一定。”说着,宝钗提笔写好帖子后,说,“机不可失,明天去知府衙门拜访拜访。”
第二天一早,宝钗起来做了一番梳妆,没吃早饭,随同雪雁走到维扬楼客栈,刚一进门,见贾桂从间内走出。他看见母亲她们到来,慌忙道:“母亲早安!雁姨早安!这么早过来,有何吩咐?”
“用了早餐,我与你一起到扬州府衙门走一趟。”母亲说。
“到知府衙门有何公干?”贾桂问。
“绝非公事,与你前去拜望拜望李知府。”母亲如实说。
“扬州知府!您认识他?”儿子问。
“不但认识,还是老亲旧戚呢!”母亲道。
“原来如此。这样太好了,怎么以前都不知晓!”儿子喜形于色地说。
“看你高兴的样子,好甚?”母亲问。
“认识认识高位官员,将来可能用得到。”儿子抓抓头皮说。
“想拍马屁是吗?”母亲笑笑说。
“有好的马,当然是要拍的。”儿子如实说。
“见孔就入,坏心眼倒挺多的。”母亲淡然地说。
接着他们共进早膳,三人边吃边谈。宝钗接着上面的话题:“今天拜访李知府还有一个重要目的,是想看看府中两位千金,听说知府的两位闺秀品貌十分体面,至今尚待字闺中。”
“听说他的两位小姐貌若天仙,才华出众,是扬州美女中的美女,给你做媳妇最合适不过了。”雪雁说后便站起来,说,“你们慢慢用餐,金玉一人在家,我先回去。”
宝钗也立起,叫她给金玉带些吃的。雪雁带了几个包子和油条等,向贾桂挥了下手,说了句祝桂哥好运、愿你找个贤惠媳妇回来!就去了。
母子俩也接着起身,去扬州府衙。维扬楼到府衙约两三里路程,他们不一会儿就到了。
宝钗递进名帖,很快李瑞偕夫人杨氏出来迎候。彼此互相客套一番后,素不相识的杨氏热情有加地拉过宝钗的手,如同姐妹一般,肩并肩地走进知府官邸。杨氏夫人视他们为上宾,亲自端来茶水、糕点、糖果等。李瑞因公务在身,向表妹说了手头事务急需交代处理、去去就回,便出去了。
宝钗和贾桂起立示礼。
杨氏夫人与宝钗说了些客套话和询问对方近况后,把目光投在贾桂身上。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问:“令郎几何?”
“虚度二十了。”宝钗说。
“年纪这么轻,就做官了,了不起啊!”夫人夸奖道。
“小小七品芝麻官,不值一提。”宝钗谦然地说。
“在何处为官?”夫人问。
“是苏州府吴江县知县。”宝钗说。
“相貌堂堂!年轻有为!有否娶亲育子?”夫人说。
“谢谢夫人夸奖!尚未联姻。”宝钗说。
“已到成家的时候了。”夫人又看了下贾桂。
“是到时候了,不知姻缘出在何处,还望夫人帮衬。”宝钗有意说。
贾桂只是目不转睛地观赏条屏书法,装出没有听见似的。夫人吩咐家人道:“请大小姐过来,拜见表姑母和表兄。”
这时,李知府回来了。大家让坐了一下,听见屏风后有个女子声音:“母亲,女儿来了!”
“蓉儿,快快来拜见表姑母。”夫人说。
蓉儿应了声,就走到宝钗面前,向她行大礼说:“姑母在上,花蓉这厢有礼了,请受侄女一拜。”
“免了免了。”宝钗站起来,拉着她的手,说,“多漂亮的小姐!眼睛水灵灵的,如牡丹花怒放,似七仙女下凡!今年多大了?”
“二十岁了。”花蓉腼腆地说。
“这是我的大女儿。”夫人介绍。
“多好听的名字,花容月貌呀!”宝钗夸赞。
“承蒙姑母夸奖,谢谢!”花蓉低声道。
“有婆家了吗?”宝钗特意问。
“东拣西挑的,至今尚未许婚。”李知府说。
“要求太高吧?也许姻缘未出。”宝钗试探说。
“不是要求太高,或许是姻缘未出,不知为什么,都是没缘分。”夫人说。
“该是到了找婆家的时候了。”宝钗紧扣主题。
“你给她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婆家?”李瑞说。
“男儿倒有,不知是否合适?”宝钗下意识地看了眼贾桂。
此时贾桂正在窥视着花蓉,只见:
妙丝发,金钗宝髻巧玲珑。秀眉如弯月,回眸窥视情浓。洁齿齐牙白如雪,不搽脂粉口樱红。鼻梁直,隐见柔情,含笑春风。芳容。倾城貌,雁落平沙,月避云中。淑女亭亭,俊男恋喜由衷。国色天香牡丹放,百花暗淡忽朦胧。方开口,细语娇音,韵味无穷。
花蓉被贾桂的目光折射得低下了头,脸上不由得泛起阵阵红晕,暗地里一双含露明眸不时瞟过贾桂,见他:清净俊秀的脸庞,上戴素金顶凉帽,稍显高挑的身段,穿着鸂鶒补服,目光炯炯似灯束探明,仪态楚楚如神君款步。她边看边默默在想:如此潇洒的男儿,才是我喜欢的人,若是嫁给这样的夫郎,真是福气。
贾桂情不自禁地觑着花蓉,越看越养眼,犹如一枝鲜艳夺目的初放牡丹,仿佛还闻到诱人的芬芳。此时两双眼睛几回触碰,似网罩索连,顷刻在两颗心中激漾起微微波澜,因此出现一时的缄默。还是宝钗打破沉默说:“蓉儿,过来,我有话问你。”
花蓉羞答答地走到她的身旁,说:“姑母,有什么教诲?”
“你要寻找什么样的人家?”宝钗问。
“你指的是家财吗?”花蓉反问。
“也许是吧。”宝钗说。
“要家财干什么!”花蓉回答。
“你要的是人品?”宝钗再问。
“也许是吧!”花蓉轻声地说。
“怎样才算人品好呢?”宝钗进而问。
“人相中,有缘分就好呗。”花蓉含羞地答。
宝钗把她拉到自己的胸前,颔首点向贾桂,附耳轻声:“你看他怎么样?中意吗?”
“中!”花蓉用河南方言应了句,就向屏风后跑去。宝钗忙唤:“蓉儿回来!”花蓉有点难为情地回到她身边。她拉住蓉儿的手,看了看、捏了捏后,慢慢地摘下自己手中的那只镶嵌绿宝石钻戒,轻轻地套进花蓉的手指中。
此时花蓉面浮红晕,口起微笑,心藏蜜糖,向宝钗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笑逐颜开地向屏风后移去。
李瑞夫妇心中大喜,李知府点点手,道:“桂儿过来。”
贾桂也有点含羞地走到他面前,说:“李大人,有何指教?”
李瑞开心地问:“你看花蓉如何?”
贾桂腼腆地答:“很好很好!是位娴雅千金、贤淑姑娘。”
李瑞再问:“娶她为妻你意下如何?”
贾桂表示:“由母亲做主,听母亲的!”
宝钗虽然在行动上已经表示,口头上也应该有明确的态度:“只要表兄、表嫂不嫌弃,我当然同意。高攀了!”
“哪里哪里!是我们高攀了,只要表姑不嫌弃,我们就十分满意了。”杨氏表态。
“新亲加老亲,亲上加亲,最好没有了!”宝钗喜上眉梢地接着说,“也许是缘分吧,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真是千里姻缘呀!”
花蓉并非李瑞、杨氏的亲生女儿,生母姓花,父亲姓蒋,但不姓父姓,故名花蓉。她原籍河南郑州,在十五年前,被人拐骗至扬州贩卖。李知府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遣衙役将人贩子捉拿归案,将她救出于水火,当看到如此美貌可人的女孩时,更添爱惜呵护之心,遂收为义女。其生母找着后,曾多次来过扬州,她也回过几趟河南。郑州不比扬州,亲母家境清贫,所以长期留居李府。杨氏膝下无子,只生一女,取名李黛,小她两岁。花蓉天智聪明,生性娴静,勤奋好学,与妹妹相处和睦。因此李瑞夫妇待她如同亲生,视作掌上明珠。
这门亲事就这样顺顺当当、未花多大力气,更无三媒六证,不到一个时辰,双方都很满意地定下来了。
中午,李知府设便宴招待特殊客人。虽说便宴,实是山珍海味,酒宴之丰富无须细说,参加午宴的别无他人,就是李瑞夫妇和宝钗母子及花蓉、李黛姐妹。席分宾主坐定后,频频以酒相敬。酒至半酣,李瑞提议:“何不各人赋诗一首,以助酒兴!不知表妹,不不不,不知亲家及桂儿意下如何?”
人遇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宝钗兴致尤盛地说:“这个主意不错,请出题。”
李瑞双目扫视了四周一遍,见大门东开,西窗光照,厅上悬挂着自己亲手题写的“瑞光辉宏”四个大字匾额,说:“就按照上面的‘瑞光辉宏’这四个字为题,每句开头用上一个字,这样可否?”
“可以可以!亲家的书法功底了得,字字写得刚劲有力,集颜、柳为一体。还是请亲家先来吧!”宝钗说。
“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抛砖引玉了!”李瑞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我来一首古风,无题:”
瑞气东来重九秋,光阴似箭岁难留。
辉煌即去催银发,宏志天官怎可求?
李瑞作后说:“老了老了,写得不好。请亲家来一首。”
宝钗说:“亲家精神好着呢,我记得你比我大十岁,只有五十岁吧?正当年富力强的旺盛时期呢!下面两句子应该改为‘辉煌永驻春常在,宏志天官事可求’才对啊!”
“改得极好,说得极是,谢谢!谢你金口!好一个‘辉煌永驻’,但愿‘天官可求’。请亲家佳作。”李瑞开心地说。
“哪谈得上佳作,只是滥竽充数罢了。让我来献丑,请莫笑话了,也来一首无题吧!”宝钗说后作:
瑞风飒飒沐扬州,光照江东满目秋。
辉璀人生弹指去,宏望只愿自无愁。
宝钗作后,李瑞评论说:“今日秋色满园,儿子喜结秦晋,亲家此诗有消沉之感。应改为‘辉璀人生春永驻,宏愿再造大红楼’。”宝钗急忙边摇手边补了一诗:
红楼本是梦朦胧,处在飘摇欲坠中。
虽有儿孙荣耀日,祈求夙愿莫成空。
年轻人性子急,最容易自我表现。坐在母亲旁边的贾桂有点忍耐不住的样子,便自告奋勇地说:“让我来。”说着提笔写了一首:
瑞阳焕彩照三名,光曙山河旭日升。
辉耀人间多福禄,宏图大业婿儿承。
李瑞看了贾桂的诗后,满意地说:“‘三名’好,名楼、名士、名城;青年人应该有继承雄伟事业的宏愿,才能前程如旭日东升!”
宝钗很想了解准儿媳妇的才学,想听听她的佳作,说:“请蓉儿来一首得意之作、绝妙佳句。”
花蓉羞答答地口诵一首:
瑞风烈烈瘦黄花,光照门楣别自家。
辉彩来时离去痛,宏承父业歇绸纱。
花蓉的诗,似有悲戚之感、不快之状。宝钗认为是她从小被拐卖所致,所以说“瘦黄花别自家”和“离去痛”,但对最后一句无法理解。宝钗接着若无其事地说:“请二小姐来一首惊喜之作吧!”
李黛笑容可掬地站起,说:“作得不好,请勿笑话了。”
瑞光晖彩点鸳鸯,光耀门楣李代张。
辉璀常春依父福,宏望夫婿达荣昌。
宝钗认为李二小姐的诗还算可以,后两句很是不错,但前两句不很理解,今天不好意思提问,只有留待以后再释。下面压轴应是杨氏夫人了。夫人不慌不忙地笑笑说:“我是来充个数了。”
瑞日融融万象新,光宗耀祖女姻亲,
辉欣喜得俊才婿,宏伟门庭继有人。
大家听了杨夫人的诗后,都从座位上站起,个个拍手称赞。宝钗说:“好,作得好,好一个‘瑞日融融’、‘光宗耀祖’、‘辉欣喜得’、‘宏伟门庭’,把‘瑞光辉宏’写得恰如其分,但愿如愿以偿。”
午宴结束后,扬州知府着手准备定婚宴,凡府衙九品以上官员全部应邀参加;因时间关系,只请邗江、仪征、江都三知县出席,其他各县未邀。
李瑞膝下无子,今天招了乘龙快婿,就是以婿代子、后继有人,因此心中好不快活,把定婚宴办得热热闹闹、体面非常。宝钗、贾桂当然是筵席的主角。因为参加的绝大多数是李瑞的手下,逢场作戏、吹牛拍马者不在少数,宴会上他们蜂拥而来,向母子俩频频敬酒,有的说贾桂貌若潘安、才比子建,有的夸宝钗为活观音下凡等等,不绝于耳。
傍晚,宝钗、贾桂拜别了李亲家,各乘一顶轿子回到林府。一进府门,宝钗就把这条大好消息告诉了金玉和雪雁。雪雁听后,拍手道:“大喜临门,想不到如此顺当、如此迅速!诚表祝贺!”金玉说:“这真是一条大喜讯,值得好好庆贺。”
“不必了,还得商量正事!”宝钗说。
“什么正事?请说。”金玉说。
“婚已定了,不知定婚的礼物怎么送?”宝钗考虑着说。
“江南那边我知,不知扬州的风俗怎么样?”金玉说。
“这里的风俗与江南大致相同,有大定和小定两种。”雪雁说。
“大定怎样?小定又如何?”宝钗问。
“小定,是小聘礼,意思意思,如买东西一样,是说定了要付点定金,说明这个东西是我要买的,今天你给的戒指,也可以说表示了小定。”雪雁说。
“大定呢?”宝钗又问。
“大定,要送大聘礼,所花的钱就多,像买东西把钱基本付清买定,所以叫大定。”雪雁解说。
“小定算数,大定要像样点。这些都由我来操办好了。”金玉接着表示,“如若银两不便,可先由我垫着。”
“要买什么东西?需多少银子?”贾桂问。
“可能一时也说不准,总之要体面些,一切由我来操办,你放心好了。”金玉爽快地说。
“太谢谢叔叔了!”贾桂想了下,说,“你看着办好了,到苏州后我把钱还与你。”
贾桂今天攀上了高亲,讨了个漂亮的知府千金,又加上金玉为他打点订婚礼物,心中好生欣喜,把迎接母亲的事放在一边。这时宝钗说:“你县里有事,可以先走,我们在这里暂住几天,待这件事办好后就去苏州。”
“我先走了,请母亲、雁阿姨和金叔叔早来吴江。”贾桂就在隔天回县里去了。
贾桂走后,宝钗在扬州再待上几天,把要办的事办妥了,就想着去苏州,特别是对莺儿的歉疚总是牵挂心头。她说:“我们也可以起程去苏州了。”
“你打算何时动身?”雪雁问。
“明天可以走了,你说呢?”宝钗征求意见。
“我希望你俩多住几天,最好长期住在这里,实在舍不得你俩离开。”雪雁说。
“我们先到苏州拜会太太、黄岚侄媳,看看莺儿后,回来就和你住在一起。”宝钗说。
“我们?你是说带我一起去?”雪雁问。
“当然,你当然是要去的喽!你也须去拜访太太、兰哥,去看看莺儿她们。另外也陪陪我,我还需要你这个红娘帮衬呢。”宝钗带玩笑说。
“太好了!二十多年未见到太太她们了,也许认不得太太、兰哥和莺儿了,更不知岚奶奶的模样儿。”雪雁高兴地说。
又过了一天,他们一行三人起程前往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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